郁金堂

郁金堂 第162节(2 / 2)

武延秀吆喝艄公无用, 胳膊一撑,跳出窗口,咣当跌进河里,奇怪那水竟不冷, 湿哒哒暖和和地贴着心口,一睁眼惊了下。

圈椅上端坐个年轻姑娘, 却不是他朝思暮想那个。

她坐牢整张虎皮,一身遍地锦对襟掐腰长皮袍,翘着二郎腿,眼睛大大的,瞳色蔚蓝,头上勒根抹额,当心拇指大的青金石,映着坑底火光明艳澄澈。

姑娘正俯身观察他。

稀罕地拿鞭梢碰了碰脸颊,百来根细辫子本在背后,辫梢上珠子刷拉拉垂到胸前,红红绿绿,五棱八角,全撞上他心口,冰冰凉。

“你把我男人藏哪儿了?”

是标准的汉语,武延秀愣了愣,四下张望。

郭元振、小宝被刀架着脖子,抵在她背后,裘虎那几个没在,帐篷外头在行鞭刑,扑扑地闷声,有人挨不住呜呜,但没求饶。

“公主——?”

武延秀坐起来。

这才发现襟怀大敞,也不知是被小宝,还是眼前人扯开了,触手淅淅沥沥大片水珠。

两指夹住鞭梢推开,动作温柔但坚定。

她噗嗤一笑,回身向持刀侍从道,“这人有点儿意思。”

“公主汉语说的很好,比贺鲁将军强多了。”

武延秀由衷夸赞她,并不吝啬恰到好处的惊奇。

拉过前襟优雅地整理衣衫。

昨夜巫医帮他洗头,方便处理头皮伤口夹的细沙,那时不曾编辫,只松松挽了个大粗麻花,睡一夜松脱大半,长长发丝缀在脸颊,将好遮掩住他方正的下颌骨,只露出尖俏下巴,愈发秀致如女郎。

“那个笨蛋!”

她不屑与贺鲁相提并论,挺直腰身向后坐稳,晃着脚尖得意洋洋。

“你以为你们那套很难么?我想学,一会儿就学会了。”

看他分明不信,梗着脖子背诵。

“春还上林苑,花满洛阳城。”

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倘若遮住面孔,活脱脱便是位关中贵女,这下子不止武延秀,连郭元振也面露异色。

她清清嗓子,又换一首七绝。

“御跸何须林下驻,山公不是俗中人。”

“原来公主喜欢崔御史,这多容易?”

武延秀笑着感叹。

“他最喜攀附权贵,在神都尚不着公主,常自嗟叹,倘若知道能做可汗的成龙快婿,定然把自个儿洗刷干净打个包,挂在马上就送来了。”

公主顿感失望。

“原来他是这种人,他很想尚公主么?”

“公主不知道?”

武延秀纳罕。

“那该怪那位教公主背诗的老师,功夫不到家呀。”

“你细说说!”

公主腾一下站起来。

武延秀高声应是,从容地比比手。

“我与崔御史同朝为官,常常相见,再熟悉不过,崔御史出身显贵,二十几岁就中了进士,样貌又漂亮——”

抬手比住面庞。

“不似我等娇弱,生下来白吃碗饭,崔御史嘛,身段劲拔,最爱打马球。”

公主听得心向往之,怔怔盯着他。

北地苦寒,外头越冷,帐里火坑烧的越热腾,武延秀从山明水秀处来,不习惯室内干热,一晚上烤下来,面颊艳粉,唇角干裂地渗出丝丝血迹,一双桃花眼却还水盈盈地。

真奇怪,她向来爱慕肌肉遒劲有力,擅长骑射,能弯弓射雕之伟英豪,为何对着这么个弱质纤纤,踹一脚怕他吐血的玩意儿,也觉甚美?

看了半晌,忽地醒转,怕被人发觉,愈要凶横地喝问。

“打马球怎么了?”

武延秀不禁笑了,移步到水盆边探照头脸。

没个铜镜,也不知他们日常如何梳头,他欠身伸出长指,沾着清水顺了顺眉尾,再抹几滴在唇边,稍觉润泽。

“不怎么。”

武延秀专心临水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