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

郁金堂 第44节(2 / 2)

韦氏哪里在乎儿子能否胜任监国重任,急切道,“我是说她真的让……”

武三思扬了扬眉,把她仓促因而欠妥的追问堵在嘴里。

“些许小事,圣人懒怠细问,只要颜夫人答应了,与府监说一声,再请上官才人复核文字,圣旨晚上就能发出来。”

长久的期盼,入京数月束手无策,就算立储后也没有丝毫音信,韦氏夜夜思念,求告无门,却因旁人一念之仁,略施小计,就全解决了。

她感激又赧然,抬手拭泪,道,“梁王大恩大德,我必倾身以报。”

武三思颔首,“人说夫妻一体,两亲家自然也是一体,报答不报答的,往后再说罢,到底母子相见最要紧。”

韦氏连连点头。

“王爷说的是,这才叫患难见真情呢!实在多谢。”

她歉意地望住李显片刻,却未说话,只侧着脸托付给武三思。

“殿下与我,十余年不离不弃,再苦再难也没分开过一日,这回却是……为难殿下孤身赴宴。圣人面前,还请王爷多多周全。”

武三思听出韦氏作为儿媳,竟然担忧夫君应付不了婆母,颇有些惊讶,再看李显神情泰然,仿佛承认确实就是如此,只得信了,因想了想道。

“太子妃如果不放心,臣还有一计。”

李显急道,“快快说来!”

“三阳宫距离神都只百多里,但要翻越轩辕关,盛夏植物丰沛,路险难行,三五日方可抵达。路上公主、才人自是近身随侍,至于殿下,照臣猜想,隔日才会传召,所以臣原想……不过臣请托多时,颜夫人仍不肯为太子妃开口。”

“原来王爷是为这个烦恼,那就不必,多谢王爷高谊,然我知晓,就算颜夫人肯开口,圣人也不会应允的。”

韦氏失笑,双手端起茶盏递到武三思手上。

武三思接过来,抬手掩口品茶,那幽幽的香气伴着水雾蒸腾环绕。

他慢慢点头,颜夫人是这样说,就连府监,话里话外也是这般意思。

“光明正大同去不可。不过照臣设想,如委屈太子妃扮做侍女同往,只要预先向府监与颜夫人分说明白,应当无人会去圣人跟前多嘴了。”

“这不好。”

韦氏还未出声,李显已经大大摇头。武三思还当他要说太子妃尊贵,岂能冒领奴婢身份,不想他却道。

“娘子去三五天,回来再三五天,平白晚十日才能看见重润,不值得。”

武三思心道,他倒懂得体贴娘子,置自家于度外,旋即铺陈开劝说。

“因往返费时,这回府监估摸,少说圣驾要盘亘三五个月方会回转,所以不要紧,圣人回来前,太子妃与太孙至少有两个月完聚。”

李显还是说不好,韦氏沉沉看他一眼,满是担忧,口中却道。

“多谢王爷替我费心,可是有些事王爷不知底细,想的简单了。这无诏而往的罪过,万一露馅,旁人申斥几句罢了,是我却要小事化大,拖累王爷。”

武三思听了甚感古怪。

寻常婆媳格格不入,乃是朝夕相处,琐事堆积,但韦氏与圣人多年未见,自她走后,圣人步步高升,这几年更是独坐高位,哪里还会像一般老妇斤斤计较?

他忙道,“三郎有幸尚安乐郡主,你我之间,还谈什么拖累?”

韦氏再三致谢,只说不妥。

如此便议定了,李显携女随驾,待圣人一走,便由武三思心腹牵线,安排太孙出宫,与韦氏在市井中偷偷见面,如此万一事败,也与梁王府无关。

武三思起身告辞,韦氏殷切地送他出来,回转时心情畅快,才折了柳枝攀在手里,就见李显仰面躺在长榻上,整个瘦削孱弱的身条瘫开,右手遮在眼前,听见她进门,便连连唉声叹气。

韦氏心里不太舒服,但仍上前坐在榻尾,牵着他手问。

“想着要独个儿去,发愁啊?”

李显虚弱地摇头,因韦氏不来俯身相就,心里酸的能拧出汁子来,故意捶着榻板道,“从前问起都不知道,今日又来假好心,这样那样主意,偏是我办不成的。什么储君?!不过是府监与夫人抬举起来的面人儿。”

望她一眼,强调道,“你别信他嘴上吹出花儿,这是他提起的么?分明施恩的是人家!”

韦氏听得烦恼,抹泪道,“你我苟且偷生,能回来已是万幸,你还要我如何呢?重润还在人间,我便不白熬忍这些年了。”

李显倏地翻身坐起,抱住她,头碰头呜咽不止。

第47章

出发那日五月初一, 乃是个大大的艳阳天,和风吹拂,旌旗摇曳, 长长的队伍向前望不到尽头,往后看也如长蛇漫卷,遥遥无边, 而且走走停停,许久还没出城,以至于在车上用完午膳后再度发动, 李仙蕙的车子已经走出去好久了,瑟瑟和李真真这辆还在原地。

丹桂道,“郡主莫急, 这回单坐车的公主、郡主、县主、侍从女官、宫女并各部音声人便有一千二百余, 台阁官员又有二百多位,内中有骑马的,有年迈坐车的,几位部堂官儿还带了家眷……且早着呢。”

两人听了愈发百无聊赖,长吁短叹, 隔着窗缝瞧外头。

车驾滞留在婴儿巷,乃是从太初宫东城走宣仁门向东出宫的必经之路,有此经北市, 走上东门出城,沿途经过的景行坊、时邕坊、积德坊等已关闭坊门,以免百姓出入滋扰贵人。

夹道两栏延绵不绝的深色丝绢屏障足有人高,拿料子临时拼缝, 功夫做的粗糙,针脚两寸宽, 这么一挡,连早晨那一丝儿风都给截停了。

撒过黄沙和香料的路面被晒的发白,车里更是闷热不已,可是屏障外还不知有多少金甲的卫士站班,光数底下露出的黑靴,就密密麻麻数不清楚。

丹桂伺候久了,知道俩人凑堆就要商量种种无稽之事,忙叮嘱道。

“巡防的是左右卫,守城门的是骁卫,侍从还是千牛卫,照往常话说,命妇出入,偶然叫外男看两眼不相干,只当花盆瓦罐,偏今日不同,几位四品将军、副领都在,不是姓薛的,便是姓裴、姓杨的,多有儿孙未娶。女史特特交代,长宁郡主必是与这几家议亲,能避则避,别叫人白白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