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羞成怒了?」
恒子箫闭目拧眉,于心中一遍遍念清心诀,极力屏蔽一切杂音。
「我早就说过,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你我一体,这清心诀又有何用。」那声音里的笑愈发明显。
「事到如今,你还不清醒,还在等着谁来救你呢。」
「不会有人来的。」
「你于纱羊,不过是上司派下来的任务,她引你飞升才能得个引善的仙名。」
「再说司樾,你求了她那么多次,她哪次一口回绝,非逼你成仙?」
「只有你成仙了,她才能解脱,才能回到她自己家里。」
「你我注定被人利用,被人抛弃。」
「若你早听我的话,在煌烀成魔,至少能让那些混混沌沌的蝼蚁给你陪葬,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牢房里。」
“够了——!”恒子箫低吼出声。
那声音消失了,可他却再无法维持平静。
恒箫说得不错,不止是不错,简直是字字珠玑,将他隐埋在最深处的不可告人全部翻撅了出来。
清心诀一断,阳鱼所产生的燥热逼得恒子箫愈发浮躁,体内的灵气脱缰一般四处乱窜。
气血上涌,他闷哼一声,乱了心神,喉中立刻尝到两分腥甜。
一瞬间口舌五感都被血腥味填满,他像是被裹挟在腥风血雨中,那些本置身事外的回忆在这血腥味中一点一点地有了颜色,变得鲜活起来,成了他的一部分。
恒子箫甩头,努力将那些回忆屏蔽。
不,那不是他,他不需要这些记忆!
他不想经历那样难堪的过去!
不想如恒箫一般活在暗无天日的仇恨里!
有这么一刻,恒子箫发自内心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一步自我了断。
比起成为恒箫,他宁愿以恒子箫的身份死去。
这后悔已然无用,除了身下汩汩作响的熔浆外,世界再无声息。
无光无息,目光所及只有痛苦和死寂。
“呃…”
屠狞塔内的回忆不断在恒子箫脑中闪现。
即使他此生从未去过屠狞塔,可被关在同样黑暗、同样孤寂的天兵牢内,他心中的那个恒箫正不断复苏、不断占据上峰。
身下分明还是销金融铁的岩浆,恒子箫却无端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那并非恒子箫的感受,是来自于被玄寒水冲涤了三十年的恒箫。
屠狞塔只是凡间物,玄寒水的寒意尚不及烈焰寒冰池里阴鱼的一半,可那残存的记忆却冻得恒子箫四肢痉挛,身体打颤。
「你我注定被人利用,被人抛弃。」
恍惚之间,耳畔响起了熟悉的话语,可他已无法分辨说话的到底是恒箫还是他自己……
一切皆是虚妄……
虚妄。
什么匡扶正义、什么恪守己心……全部都是用来骗他自己的招数。
他的那些深明大义全部都只是为了讨好师父而已!
虚妄——
皆是虚妄!
到头来,他始终是那个没爹没娘、遭人唾弃的灾星!
“唉……”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叹息。
“庆典那晚,我说的话,你小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恒子箫一怔,猛地睁眼。
在他睁眸的那一瞬,司樾的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像是一滴清水润入了老旧的画卷,将泛黄的纸张洇开新色。
那堵塞了五感的血腥气悉数褪去,他从恒箫泥淖般的过往中挣脱。
面颊之上,似有一道暖流流经,融化了他身上残留的寒意。
良久,恒子箫才意识到,他已热泪盈眶,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