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听他们的话,至少能免去两条无辜者的性命。
如今,他既害了人,又没有保住妹妹……
旬初恨得想自爆妖丹换两个妖怪的命来,可这石洞里还有其他村民在。
他纵有玉石俱焚之心,可若惹怒了那伙妖怪,其他村民必会受他牵连。
悲愤交加中,旬初松开妹妹,一拳砸上身下的石壁,发出一声含恨的沉叹。
他闭着眼,于绝境之中无望祈求——
不论是谁,若有人能救他妹妹逃离苦海,即便要他魂飞魄散他也心甘情愿……
可即便只是祈求,旬初也深深地明白:这是绝无可能的。
小羓村远离城郭,偏安一隅,此处地界少有人来。
何况自己身无长物,既无钱帛,也无妖力,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妖,贱如草芥,纵有人来,又凭什么救他们……
若是神子,此时还能向上天祈求;而他们这些小妖,又能向谁求救……
在这弱肉强食的混沌界,他们能做的,唯有等死而已。
……
入了夜,司樾翘着腿躺在草席上,恒子箫盘腿坐在一旁入定。
荒郊村落,可外面连虫响都没有,静得诡异。
“师父。”恒子箫开了口,得到司樾的一声鼻音。
他问司樾:“弟子有惑。”
“说。”
“今日见到的那个羊少年,他的体魄和功力起码有金丹的水准。在煌烀界,金丹修士的力量已不容小觑,但在混沌界,这样的实力却还要处处受欺。”
恒子箫回想着入混沌以来见过的所有生灵,道,“不止是他,半个月前,在鹫…在柳先生故居,那一帮守卫的素质都逼近化神,若在煌烀界,数十名化神一拥而上,弟子是绝不可能一剑就将其全部降服的。”
混沌界里的妖怪鬼精们分明有着不俗的实力,可都好似不知如何使用,根本不能将其尽数发挥。
混沌界的灵气本来就比天界稀薄驳杂,若再不能将已有的实力发挥出来,那自然是不可能和天界抗衡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司樾躺在草席上睨他,“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的寿命很长,但在文化传承上远不如人类。”她道,“在混沌边远处,文字并不普及。”
漫长的寿命带来的不一定是智慧,更可能是顽固和守旧。
“混沌界里的生灵繁多复杂,每一种族的修行方式都不一样,没法统一归类。”
他们并不像人类那样,能以举世之力去钻研、琢磨一种道法,并一代一代传承、精进。
“万物都有其惰性。譬如这个村子,存在了上千年,前后有过上万头羊,放在煌烀界已是盛极一时的大宗,但在这里,所有羊妖只会按照第一头羊流传下来的方式生活、修炼,且在时流中不断消磨着第一头羊传下来的咒术。”
“若它一开始传了十道术法,那么一千年后,可能只磨损得剩下了七道。”
“中途即便有某个天才羊研究出了新的术法,也会因为老一辈羊妖的守旧思想而难以传播。”
混沌生灵难以发挥自身实力,一方面是因种群繁多,无法琢磨出普世的修行道路;
另一方面则是长寿带来的故步自封。
这两个弊病,哪一个都无法医治。
混沌界的情况,确有两分抱着金山饿死的意味了。
“有族群的情况尚且如此,那些没有先例可循的孤魂野鬼就更加完蛋。”
司樾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大机遇的。”
“师父的机遇……”恒子箫见司樾神色平静,并无异色,遂进一步试探道,“是说那位老者么?”
恒子箫来混沌后,最在意的两个人,一是柳娴月,二便是那位未曾见过面的师祖。
他已听了太多有关柳娴月的事,可没有人提过那位老者,即便是最早跟在司樾身边的媿姈媿娋也对他不甚了了。
恒子箫很难想象,师父这样的脾气,居然会心甘情愿地拜人为师。
此外,自己在地狱幻象中看见的那个老人,到底是不是他——这一点也有待商榷。
“啊,不错。”司樾坦然地承认了。
“是他把我从万魔山带出来的。如果没有他,我现在也还窝在山里,做个浑浑噩噩的草头王罢了。”
她虽然并无异样,可也只草草地说了一句便停下了。
司樾起身,扭了扭脖子,望向了门外。
“行,今天就唠到这里,先睡罢。”
恒子箫一愣,下一刻,司樾便搂过他的头,将他按倒在了草席上。
他正对着司樾的衣襟,司樾身上没有丁点儿味道,女子的馨香也好,妖物的草木、膻味也罢,如此近的距离,恒子箫什么也没有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