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扫了眼她手中的杯盏,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
媿姈倾身,“昨晚官人说要吃那白参,我就把我手里的这根熬了汤。官人,尝尝。”
司樾低头,看着她手里那姜色的参汤,又抬眸看向笑吟吟的媿姈。
“官人,怎么了?”见她不喝,媿姈偏头,“为何不喝呢?”
那双杏眼里的瞳色暗沉了两分。
司樾立马接了过来,欲喝之前,又再度看了眼媿姈。
她实在是想不通。
“我昨天惹你生气了?”
媿姈掩唇而笑,“怎么会。”
司樾来回排查自己昨天有哪里做错了。
她算来算去,算去算来,也就只有昨晚媿姈和她聊天时她稍一走神,想了下小红。
可恶,这倒霉的小红!
在媿姈柔情蜜意的期盼下,司樾愤愤抬盏,将那参汤一饮而尽。
“官人——”亲眼看着司樾喝完了参汤,媿姈脸上露出一抹似喜似悲的凄笑来。
她环住司樾的脖子,伏在她胸口,痴痴地笑。
她低笑着,半晌,自司樾胸前发出沙哑的一句:“官人可知,那汤中有毒?”
司樾打了个饱嗝,“我知道。”
媿姈骤然抬眸,震惊地看向司樾,脸上还留有泪痕。
“官人知道?”她怔怔道,“既然知道,为何还饮?”
司樾把空盏放去一边,空出手来拍了拍媿姈的背。
她答,“你给的,我自然饮。”
霎时间,媿姈峨眉紧蹙,绝望而粲然地一笑,笑意未绝,两行清泪便滚落而下。
她复埋入司樾颈间,呢喃着,“若你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司樾抬头,看着媿姈身上的怨念化为齑粉,在空中纷纷扬扬地渐渐消散离去。
她嗯了一声,回抱着怀中的媿姈,与她静静坐在床边,目送那缕红灵。
香魂离散,徒在司樾颈边领口留下一片湿凉。
……
恒子箫从神识中传来的画面里抽出。
只是看完一次两人发作时的状况,他便明白了,为何这两姊妹会对师父如此忠心。
纠缠着她们数千年的怨念,尽被师父一人揽下。
她接受她们过去的一切苦痛;给了她们容身之所,让她们从孤魂野鬼变成了叱咤风云的混沌界副手。
这份恩情,纵使石头也该捂化了,何况那二女并不似她们本体那样可怖,她们也是有情有义的女子,只是命运多舛、身不由己而已。
“我要走了。”司樾从池中起身,水流自她肩臂涔涔而下,“你再一会儿?”
恒子箫骤然扭头,颤着声音道,“我、弟子随后便来。”
“行。”司樾抬腿跨出了池子,在池边弯腰穿起了衣服。
听着那窸窣的换衣声,恒子箫于羞窘中陡然意识到:师父真的很少使用术法。
就连他如今都再不动手脱穿衣物了,可师父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如同凡人一样。
司樾出去之后,这方浴池霎时间寂静下来。
恒子箫低着头,看着池中自己的倒影,回想这半个月来的所见所闻,依旧有两分不真实感。
他回眸望去,司樾已经彻底离开了,偌大的室内只留他一人。
又是他一个人了……
他在煌烀界苦修三百年才终于换得和师父重逢,眼下,不知又要独自修上多少年,才能成为所谓的神君,和师父相见——
他们还有相见的机会么。
恒子箫反手,摸去了自己的后背。
他看不见那里是否还有刺青。
每当那副刺青淡一分,师父在他心中的分量便增添一分;可他们的缘分似乎也就越淡一分。
恒子箫敛眸。
他绝不会成为天界要挟师父的棋子。
若真有那么一日,他必还身于师,宁肯魂飞魄散,也绝不给天界留下任何可利用的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