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魂被挤出体外,一开始尚能呢喃呼救,慢慢地,他已无法掌控自己的口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尘瑄双目暴突,恍惚走在一根纤细的丝线上,差之毫厘便会栽去万丈深渊。
倏尔,他的世界一片漆黑,那双眸子已全然猩红,和媿娋的瞳色如出一辙。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赵尘瑄生出了一股发自深处的寒颤。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要死了。
可在灵魂深处,有一份比这次死亡更加恐惧的情绪直冲头顶。
这份恐惧太过深邃,以至于居然盖过了死亡!
赵尘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黑暗,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片血海,他站在恢弘大气的殿门之前,四周遍地尸骸。
在看不见边际的尸骨之中,有一黑影屹立着。
那东西披着一件残破的黑色大氅,本应柔顺的黑色狼毛被污血裹满,纠结发硬,脏得不成模样。
它身侧垂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低着头,墨发披散,沉寂地立在尸骸当中。
冲天的煞气纠缠凝聚于它一身,整个世界都被它染成了黑红二色。
赵尘瑄后退了半步,这深入灵魂的恐惧令他四肢发软,口不能言。
熟料,这后退半步所产生的细微声响,却惊动了血海中的猛兽。
那黑影倏地扭头,朝他所处之处望来。
赵尘瑄心跳骤停,在黑发之下,他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恒箫。
不论是赵尘瑄传给他的那本邪法,还是九凰峰上那数百支箭,哪一个都能要了恒箫的性命,可他偏偏就活了下来,回到了赵尘瑄面前。
恒萧回眸,盯着赵尘瑄的那对血瞳中已无半点清明之色。
他早已没有了自我意识,却对着赵尘瑄扯出了个诡异的笑来。
“不…箫儿,你听我解释,我…”赵尘瑄后退着,辩解着,苍白地表演着。
恒箫一步步朝他走来。
每一步,他脚上的锦靴、身后的大氅都滴下血来,直到他立在他身前。
赵尘瑄噗通跪坐在了地上,那双空洞的血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令他通体生寒,牙关打颤,仿佛被冰棱穿透了一般。
最后,穿着他所赐衣鞋的恒箫扬起手中他所赐予的剑,斩断了他的头颅。
头颅落地的瞬间,赵尘瑄猛地惊醒。
不错——上一世,他就是在成为九宗宗主之后被恒箫杀了!
重活一世,他怎么能被这半路出现的莫名女人夺走身体!
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
赵尘瑄拼命挣扎起来,使劲想要回到躯壳之中,媿娋不耐地啧了一声,扣在赵尘瑄脖颈上的五指用力,眼前的男人顿时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他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按在了媿娋手腕上,想要掰开她的桎梏。
“区区修士还想反抗。”媿娋眸色愈戾,“老老实实地去死!否则我撕碎了你的魂魄,叫你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她眸中的红光愈盛。
瞬息之间,那按着她的手慢慢松软下垂,赵尘瑄将将才亮起一丝神光的双眸又黯淡了下去。
下一刻,座上的媿娋化作一束红光钻入了赵尘瑄的体内,他垂下头,闭上了双眼。
待他再次睁眸时,神情已截然不同。
脸还是那张脸,可眉宇之间尽显妖冶,又多了两分阴柔的妩媚。
男人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角,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来。
“真是有趣……”他低声哼笑着,“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媿娋彻底夺舍了赵尘瑄,而赵尘瑄死前的那段走马灯也被她看见。
就如人、妖在飞升后可以前往天界一样,人和妖在修成魔道后,亦能前往混沌界。
“虽没了神智,可那小崽子也算是得了魔道了。”媿娋托着腮,喃喃自语,“难怪啻骊说他没有仙缘。已修成了魔身,又怎能轻易成仙。”
她眉梢一挑,眸中露出两分精光。
这赵尘瑄真是白送的缘分,多亏了他,她才能想到个更滴水不漏的点子。
抬起手中的玉折扇,媿娋挑起一丝帘子,用赵尘瑄的嗓音对外面道,“改道,去裴玉门。”
既然是飞升渡劫,怎能少了心魔这一关。
要是那小崽子自己想起前世的一切,重新堕了魔,那啻骊怪不着司樾,司樾也怪不着她。
媿娋合扇与掌心,扬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