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望去,一身金红纱裙的女人正往这边走来。
来人额间一抹妖冶的红色花钿,臂上戴了长长一截金色臂钏,身上纱裙轻薄而华丽,侧边开叉,行走间,一条紧实的长腿若隐若现。
长腿往下,女人脚腕上戴一只金色脚环,环系六只金色小铃,铃声便是由此传来。
那脸上一对狐眼后拉出红色的眼尾,只这眼睛便妖气冲天。
箜篌见过很多琵琶仙子,也见过一些琵琶精,可没有一个人像媿娋这样美艳得锋芒毕露。
“呦,这不是箜篌上仙么。”果然,女人的朱唇一开,说出来的话便刺人耳朵,“圣洁清纯的上仙屈尊来这混沌界,有何贵干?”
媿娋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但箜篌看出,她头上的发饰少了一大半,惯有的浓妆也没了,就连脸色都比当年憔悴了许多。
“媿娋,”她起身,不理会这番讽刺,“你们还在寻司樾么?”
司樾两个字出口后,媿娋的脸色骤然一变,阴沉而可怖,“关你什么事。”
“你别这么看着我,”箜篌抚上心口,“我受过她的恩惠,必然不会做出不利于她的事。”
“呵,是啊,天界人才济济,又有那西方诸佛做底气,哪里用得着一把箜篌出手。”媿娋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你嘛,只需要给满天神佛弹弹琴、敬敬酒就行了。待在那帮冠冕堂皇的正人君子当中,连衣服都不必脱呢。”
“你!”箜篌睁大了美眸,“你可知我私自下界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你不先听听我为何来此,就要说这些闲话把人家气走么。”
“那可真是委屈您了。”美人琵琶抱胸。
箜篌扶额,压下怒气。
若非司樾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天界、背叛老祖来到这里的。
还记得当年她刚刚化形,所处仙峰被一大魔洗劫,自己也被掳去魔窟,差点沦为娼.妓。
正当她打算玉碎之时,司樾所率军队攻下了那大魔的老巢。
她踹开地牢,看见了准备爆丹自尽的她。
箜篌至今还记得,那时天光照入门内,万念俱灰的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一身麻衣的混沌宫宫主。
“这是什么。”宫主摩挲着下巴,偏头打量着她,“锁在地下,还金灿灿的,该不会是…金条成精!”
“要真是就好了。”
她身后响起一声含笑的男声,这声音如沐春风,令箜篌几乎忘了自己身处魔巢。
那俊美斯文的男子对她道,“别怕,我家主君从不虐杀妇孺,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时隔久远,箜篌已不记得那男子的长相,只记得他有一双柳叶似的翠色眼睛,和三月暖风般和煦的声音。
她啜泣着托出自己的经历。
听了以后,混沌宫主长叹一声,正当箜篌以为对方要安慰自己时,那宫主却道,“真没意思,原来不是金子精。”
男子无奈道,“您差不多也该放弃这样的想法了。”
“不,我相信心诚则灵。”女人转身,“魔神早晚会被我一片赤诚所打动,赐给我数不尽的财富。走,回去给它供个梨。”
“您每次供的梨放到长蛆了也不记得收。”
“何况这世上根本没有魔神,那都是人类杜撰的。既是魔,又怎么会是神呢。”
上一刻还散发善意的男子再不看箜篌一眼,随着女人离开了地牢。
箜篌抬头,愣愣地望着那青柳似的男子。
或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男子回眸,看向她的余光依旧含笑,却淡漠疏离,隐隐生厌。
他知道了,她只是个全族被灭的普通小仙,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不必花费心神。
箜篌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她倏地前扑,一把抱住了女人的腿。
“求、求求您救我出去!这份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她仰头哀求着,一种直觉告诉她——这看似冷漠的女人才是真正能够救她的人。
女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轻啧了一声,“可我家里不缺乐器。”
“但、但你一定没听过箜篌。”箜篌抬眸,泪眼紧盯着她,“这是神君们才能听的乐器,我愿意弹给您听!”
“哦?”她的这番说辞果然引起了女人的兴趣,“神君听得,我却还没听过?好,你要跟就跟着吧。”
箜篌这便跟着女人回了混沌宫。
她在那里待了七.八天,每日都在殿上为妖魔们演奏仙器。
七.八天后,宫主召她,她歪在宝座上,支着个头,“我是不讨厌你,可家里其它人不愿意。你有地方去么,有的话收拾一下,我让人送你。”
箜篌大喜,跪下叩拜,“多谢宫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恩人,请您告诉我您的姓名。”
“什么,你居然不认得我?”那女人大为震惊。
继而,她扬唇一笑,“听好了,我叫司樾,以后报恩可别报错了人。”
后来,直到司樾被封进灵台,箜篌都没有找到报恩的机会。
这四千余年的时光里,她从未忘记司樾的救命之恩,正是也念及这番恩情,她才忍下了媿娋的百般嘲讽。
“谅你这些年处境不好,我不与你计较,”箜篌道,“开门见山地说吧,我知道司樾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