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从来了裴莘院,婷珠对恒乞儿的恨一日大过一日。
两人私下相处,她常常问恒乞儿的事情,问完了就要骂上一通,有时候连恒铁生都觉得腻烦。
恒乞儿也不还手,只是缩在地上任由婷珠打骂。
好一会儿的工夫,婷珠累了,喘着气指着地上的恒乞儿道,“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晚上放学就来见我,把我所有课业都写了,第二天起床就把课业交给我。”
“还有他——”她指向恒铁生,“也把他的写了。”
恒铁生一喜。
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让恒乞儿干这个呢!
“除此之外,呼……”婷珠喘着气道,“以后司樾真人教了你什么,你都得告诉我,要是让我知道你瞒着没说,哼——你自己清楚!”
说完,她看了眼自己宿舍的方向,然后又狠狠踢了恒乞儿一脚,啐了他一口,对恒铁生道,“我们走!”
恒铁生看了眼恒乞儿身上的唾沫,又看了眼叉着腰、喘着气走开的恒婷珠。
他忽然想到了堂里的蓝瑚。
那天晚上,婷珠又带着他去小路上堵恒乞儿,恒乞儿没有来,他看见蓝瑚和她的侍女紫竹抱着一把琴去了僻静的地方。
她坐在草垫上,身前搁着琴,旁边燃着香,风吹过,忽然咳嗽了两声,微微别过头去,用帕子掩着唇。
那咳嗽被压抑着,憋着胸腔里,偶有两声溢出来,不像是咳,倒像是在轻笑一般。
恒铁生在甲堂看惯了蓝瑚,如今看着气呼呼走去的恒婷珠,心里忽然一阵说不上来的怪异。
在村子里时,婷珠是最漂亮最可爱的丫头,就是和那些大小姐比也差不到哪去。
恒铁生想,现在看来,恒家村里根本没有人见过大小姐,若他们见过蓝瑚,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人走后,恒乞儿撑着地,一步步地往宿舍走。
彼时宁楟枫也和凌五练完剑,坐在炕上看书了,恒乞儿推门进来,两人稍抬眸看了一眼。
待看见他一身土灰,走路也有些别扭时,宁楟枫皱了皱眉。
他是见过恒乞儿被打的,一看他这模样,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都过去多久了,那两个人还找你?”他搁下书,问了一句,“你好歹也是甲堂的弟子,他们是谁,为什么揪着你不放?”
两人吵过、骂过,又在司樾那里好了一场,如今结成搭子,练了七.八天的剑,又是同吃同睡的同学,宁楟枫对恒乞儿再不像最开始那样的冷淡。
早起晚归时也会稍微点个头。
恒乞儿往屋子走,脱下外套,把怀里的书拿了出来。
宁楟枫在炕上道,“他们这么欺负拿你,你就算打不过,难道还不会告诉山长么?”
上一回婷珠和恒铁生听见声音就跑了,宁楟枫没有看见他们的脸,至今不知道是什么人打恒乞儿,只以为是恒乞儿看着贫穷蠢直,所以被人拿来欺负取乐。
恒乞儿没有搭腔,默念了清洁咒,脱了鞋就躺进了褥子里。
宁楟枫不喜欢他这闷葫芦的样子,本不想管他,可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如今是裴莘院的学子、司樾真人的大弟子,难道以后就一直这么挨打?你不嫌丢脸,你的师门还嫌呢,首席弟子可是门面,你这么窝囊,司樾真人的脸往哪里搁。”
说完,他拿起搁在腿上的书继续读,也懒得管恒乞儿回不回应了。
恒乞儿缩在被子里,宁楟枫的前两句他一个字也没听,可这一段话,却钻进了恒乞儿的耳朵。
他挨打……师父会,丢脸?
恒乞儿想了想宁楟枫的话,但尚不能理解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系,于是便作罢了。
他不懂为什么司樾会丢脸,他只知道,人人都讨厌灾星。
翌日一早,恒乞儿依言去见了婷珠。
婷珠往他胸口砸了个布包,“里面是我昨天的衣服,你今天给我洗了晾好,明天我要穿,对了,膝盖那里,我练剑的时候蹭破了,你给我补好。”
恒乞儿被布包砸得后退了半步,他拉住布包,稍稍抬眸看了眼天。
春雨绵绵,天空上已经飘着丝雨了,这样的天气,一天之内衣服怎么干得了。
干不了倒不是问题,恒乞儿想,他可以用清洁咒把衣服变干净,但膝盖上的破洞要怎么办……他从来没有捏过针线,更不知道如何补衣裳。
婷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哼笑一声,捏着嗓子斜眼瞅他,“你不是跟着司樾真人学了仙术么,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我看你就是不听话!想挨打!”
她和恒乞儿记忆里恒婷珠的娘重合在一起,姿态语气一模一样。
他低着头,抱着布包转身离开了。
恒婷珠在后面又哼了一声,甩头进了屋。
恒乞儿带着布包上了上午的学,然后去找了司樾。
司樾又要出门钓鱼,恒乞儿只来得及对她说:“师父……我要学缝补……”
听了这惜字如金的话,司樾掏了掏耳朵,“什么?学缝补?你缺练手的家伙?”
“正好。”她划开空间,从里面拿了双鞋子丢给恒乞儿,“我这双鞋前头磨破了,给你吧,补不好就帮我扔了。”
说完,司樾便扛着鱼竿,哼着小调出门了。
恒乞儿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