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小板凳坐下,自打出的冰洞里放下鱼钩,开始享受不劳而获的快感。
这二十年来,除了偶尔下山打牙祭,司樾唯一的娱乐就是钓鱼。
平常下山,她要么是用掉上来的鱼,要么是用纱羊种的灵果去换吃食,至于衣物鞋袜——身上这套,她已穿了很多年了。
司樾钓鱼水平,和裴玉门在仙门里的地位一样旗鼓相当,她将这归咎于总是有人打扰她。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边上就有人叫:“司小子,帮我凿个窟窿!”那边有人喊:“司小子,也帮我凿两个!”
“司小子,来啊!叫你怎么不应呢司小子!”
“先来我这!司小子,快过来!”
“司小子,听见没,司小子——”
她来不一会儿,湖面上“司小子”三个字便此起彼伏,交织成了渔网。
司樾臭着脸来回奔波,刚坐下就又起身,好好的不劳而获全变成了蹲起运动。
她每不情愿地走过去,都要让人看一眼自己的脸。
“叔,”砸完两个洞后,她从冰面上抬头,对着叫她的人道,“您看看我这张脸。”
男人偏着头,看了看,“咋了?”
司樾凝视着他,透过眼神告诉他这么麻烦别人会让别人有多麻烦。
男人一拍手,“我知道了!啥也别说了,叔明白。”
他从兜里缓缓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司樾,“玩笑归玩笑,到底还是个妹子。脸上缺口脂是吧?叔给你买,别推,就当是压岁钱了。”
铜板落入手中,司樾看着这俩钢镚。
沉默片刻后,她抬头,看着男人,甜甜笑了个,“嗳,谢谢叔。”
纱羊扶额,“司樾,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你懂什么,”司樾高兴地坐回了自己的板凳上,“叫司丫头更难听,好歹司小子听着不像是在骂我。再说,这可难得的发财机会。”
“你的一拳就值两个铜板吗!”要是两片灵叶纱羊都不说什么了。
“对咯——你提醒我了。”司樾茅塞顿开,她指尖一划,从空间裂缝里掏出一面招魂幡来。
她把招魂幡上的招魂引文用两道线划了,在反面写上:“凿洞,两文一个”,然后插在身旁的冰层里。
半丈高的招魂幡迎风飘动,被湖面上的风吹得鼓鼓作响。
这时又有新来冰钓的人看见了司樾,张嘴便喊:“司小子!凿洞!”
司樾坐着不动,拔起招魂幡,背对着他扬了扬,然后又插回了冰里,人和幡和冰一样冷酷。
“嘿,这小子。”男人睁眼,“竟抠唆起来了。”
“一文行不行!”
“行。”司樾起身,颠颠地跑了过去,“砸哪儿?”
纱羊抬头,看着那面招魂幡,替它的制作者感到心酸。
半个时辰下来,司樾一条鱼没有钓到,倒是捧了一兜子铜板回来。
这些铜板并非普通的铜,和灵叶一样,上面附着着少量的灵力,是比灵叶更小的货币。
不过司樾平常下山用不着钱币,她直接拿纱羊种的灵果去和商贩交换。
裴玉门四周住着许多凡人,有的是为裴玉门劳作的,譬如帮忙照顾灵田、为裴玉门弟子供给生活所需,也有是历代弟子的家人们搬来繁衍生息。
山下的小贩们依靠裴玉门生活,知道司樾是裴玉门的弟子,遂也答应了她这以物换物的古老贸易方法。
在去大集市卖掉灵果、得知司樾给的灵果的价值后,小贩们就愈加欢迎了。
他们欢迎司樾的灵果,顺带也欢迎了司樾,使得司樾在裴玉门里深入简出,却在山脚下的百姓之间颇有人缘,这场冰钓,就可见一斑。
“你到底行不行啊。”纱羊搓了搓胳膊,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竹篓在冰面上到处打转,“这竹篓轻得都要被风吹走了。”
“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司樾嘟囔了一句,“难道今天龙宫摆宴,都去吃席了?”
“这么个小水潭哪有什么龙宫,”纱羊用脚比划了一圈,“是不是因为你今天收了不义之财,所以就没鱼可收了?”
“什么不义之财,这是劳动所得。”
说话间,鱼竿忽然一颤。
“有鱼上钩了!”纱羊叫道。
“你小声点,别把鱼吓跑了!”司樾大叫道。
她迅速弯腰抬杆,手起杆落,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嘁……”纱羊道,“原来是只袜子。”
和司樾待久了,纱羊也学会用嘁了,这在天界仙子们当中,是相当粗鄙的词汇。
司樾也嘁了一声,把那袜子摘下来扔一旁,换了个饵继续掉。
她双手拢在袖里,弯腰收肩弓背,背后看过去,和其他老头大叔无甚区别,无怪乎这里没有一个人把她当成小姑娘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