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娴贵妃性情纯厚,在宫里也从不与人争执,向来是个和事老般的存在,果然,她笑着开始打圆场。
她先是笑着“哎呀”了一声,随后将手中茶盏缓缓搁下,看向玉嫔道,“不是姐姐说你,今日可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应当和气喜庆才是,你啊你,怎就这么多年了,还是收不住性子,凤仪女官之位再是慎重,你也应当私下去与娘娘谏言,怎可当着众人面扫了娘娘兴致呢?”
娴贵妃表面在指责玉嫔,可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是在帮她解围,她将玉嫔的顶撞,化成了性子直爽不顾场合的谏言,且还有意无意提示皇后对宋楚灵的封赏,的确是存有异议,而最后那句话,直接点明,皇后对玉嫔的惩处,只是因为被扫了兴致,根本不能服众。
玉嫔与娴贵妃向来一唱一和,极为默契,她听完这段话,明显就反应过来了,眼神中的慌乱顿时散去大半,她作势朝皇后恭敬地行了一礼,调顺坡下驴地软了语气。
“的确是臣妾的过,臣妾在娘娘面前直言惯了,今日竟一时忘了场合,惹了娘娘不悦,还望娘娘宽宏。”
又是一番含沙射影的话,若是皇后还要惩处她,便是不够宽容,且还让人忍不住猜疑,为何从前玉嫔如此,皇后都不会动怒,今日偏要惩处她,难道说宋楚灵的封位,当真是有问题,皇后怕被人质疑,才要那玉嫔当靶子。
果不其然,方才还尤为镇定的皇后,由于娴贵妃的介入,神情明显多了几分异样。
宋楚灵不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可她能觉察到,此刻皇后在做思想博弈,她竟然真的动摇了。
再看李研,他望向皇后的眼神里,竟也含着一股无奈与失望。
然就在此刻,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
“皇后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让众人又感惊讶的是,这开口之人竟然会是齐嫔。
齐嫔向来少言寡语,她膝下的静和公主也是同样的性子,所以很多时候,他们下意识便会被人忽略。
今日也是如此,若她不开口,众人都想不起来这殿内还坐着一位齐嫔。
一时间众人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了齐嫔身上。
尤其是玉嫔,她回头看向齐嫔时,眉心倏然蹙起,那眼神像是带着几分警告。
齐嫔得了皇后的应允,起身朝上首福了福身,这才又道:“娴贵妃与玉嫔说得皆在理,凤仪女官之位关系六宫,的确应当慎重。”
玉嫔听她似是在帮自己说话,那神色不由缓了几分,然她紧蹙的眉心刚一舒展,便因为齐嫔的后话,而重新蹙起。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表率,这么多年的行为处事叫臣妾尤为敬重与信服,想来能封宋楚灵为凤仪女官,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臣妾不知,玉嫔为何要质疑娘娘的决断,莫非她与这宋楚灵私下相熟?”
齐嫔说话时神情悠然,平铺直叙的语气几乎不带半分情绪,像是将自己摆在一个极为客观的角度,在陈述事实。
她没有被娴贵妃和玉嫔带偏,而是又将重点放在了玉嫔最开始质疑皇后的那段言行上。
玉嫔虽与齐嫔同位,可她这么多年来依附娴贵妃,再加上与靖国候世子结亲的缘故,自然要比那孤冷的齐嫔受人重视。
玉嫔今日已经丢了颜面,如今连齐嫔都来踩她一脚,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也不顾娴贵妃的眼色,直接出声道:“齐嫔此言何意?我虽与宋楚灵不熟,可我也是知晓的,她身为宁寿宫的人,从前一直在晋王身侧伺候,也就是这几日,才刚去皇后身侧的,这样的宫婢,若是当了凤仪女官,如何能服众?”
娴贵妃听后不由合眼,玉嫔的这张嘴的确该掌,方才她们好不容易将场上风向逆转,被她这番话彻底又给带回了原处。
“是么?这些我倒是不知晓了。”齐嫔略微勾了下唇角,“原来玉嫔对晋王和皇后身边的事,这般明了啊。”
她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却字字诛心。
言下之意便是在暗指玉嫔手眼通天,连晋王与皇后的身边事都能如此熟悉。
玉嫔登时冷眉骤竖,然不等她开口反驳,齐嫔的目光便落在了李研身上,“如果玉嫔与宋楚灵不曾相熟的话,又是为何敢断言她不够资格,既然她之前是宁寿宫的人,询问晋王不是最为妥当么?”
众人又随她看向李研。
那谪仙一样的男人,温润的眸光看着殿中的宋楚灵,只是道出四个字:“楚灵堪当。”
说完,他抬眸看向皇后,母子二人视线交汇时,皇后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那股熟悉的眼神,是无奈与失望。
她的孩儿再次对她失望了。
皇后用力握拳,指甲刺的掌心传来一阵阵疼痛,然这股痛让她清醒过来,“桂嬷嬷,还愣着做什么?”
玉嫔见娴贵妃不打算再开口,桂嬷嬷带着人来殿中要将她拉下去,她索性豁出去,直接喊道:“臣妾不服!臣妾哪里说错了?她宋楚灵是晋王的宫婢,若晋王觉得好,留在他宁寿宫便是,凭什么叫这婢子做凤仪女官?皇后娘娘,这可是凤仪之位,怎能如此随意……”
“玉嫔娘娘此言差矣。”谁人都没想到,在玉嫔大放厥词之时,会是连修出声将她制止。
连修先是朝上首行了一礼,随后冷漠的眸光落在了玉嫔身上,“皇后娘娘与内侍省和六局,慎重的商讨过多次,才做了此等决定,并非玉嫔娘娘口中的随意行之。”
一旁的赵宫正闻言,自也应声肯定。
宋楚灵可是当初她亲自选去宁寿宫的,她觉得这丫头老实本分,应当不会出乱子,安安生生能在宁寿宫里多待些时日便好,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好命,直接就入了皇后的眼,要将她封为凤仪女官。
那日她还以为,向来严谨的内侍省多少要提出异议的,没想到连少监一口就应下,还列举了诸多宋楚灵合适的缘由,既然如此,她定是乐得顺水推舟。
而如今宋楚灵在大殿之上被质疑,她这个六局之首,必须出来表态。
眼看今日之事成了定局,两位嬷嬷来到玉嫔身旁,那神情已然不再客气,就好像她但凡在拖延片刻,就要直接上手将她架出去一般。
玉嫔绝望地合了眼,终是不再叫嚷。
她扬着下巴,转过身拂袖就朝偏殿大步而去,在路过齐嫔时,她不甘的眸光狠狠从齐嫔与身后的静乐公主面上扫过。
随着玉嫔的离开,殿内之人也不敢再有任何非议。
偏殿里,玉嫔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如往日一般高傲,她目中无人般望着殿内正中挂着的那副山水图,只是在宋楚灵接过红木板时,睫毛颤了一下。
宋楚灵扬起手臂,一板重重落在玉嫔的双唇上。
从小锦衣玉食的玉嫔,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她双眸瞬间红了,见她想要挣扎,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各站她一侧,用力将她按在椅子上。
玉嫔想要出声训骂,可宋楚灵根本不给她机会,扬起胳膊又是重重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