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李砚先是将她叫住,而后微扬着下巴, 眸光淡淡地朝连修瞥去, “内侍省这么闲么?怎么连少监都有空亲自来寻一个宫婢了?”
连修与李砚不算相熟, 但比起很少外出的李研来说, 他们在宫里大大小小的场合中也时常能碰到面。
连修神色淡漠,上前朝他行礼道:“回殿下,内侍省近日在筹备行宫避暑一事, 今日过来是为了将行宫有关事宜交代于王爷的近婢。”
宋楚灵很是配合的将手中册子摊开, 刻意让李砚来看。
李砚没去看那册子, 眸光却是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流转。
这一幕赵睿觉得异常熟悉,好似五日前就是这样, 时间地点皆几乎都未曾变过,只是忽然出现的人从晋王变成了四皇子。
赵睿虽然不知宋楚灵和四皇子有什么关系, 可自打那日连修与宋楚灵在这里碰过面以后, 一连数日都在查当年王美人的事, 如今想来定是因为四皇子的缘故。
一想至此, 赵睿悄悄抬了抬眼皮。
此刻的李砚, 已经将二人彻底打量完,他眸光带着些许懒意, 似是只用眼角在看连修,“连少监果然思虑周全,怪不得我听说宫内许多女子,都心仪于你。”
他也不等连修回话,直接就用手中折扇指着连修腰间那个墨绿色香囊道:“那东西该不会是哪个心仪你的小宫婢送的?”
连修嗓音透着几分清冷道:“不是。”
宋楚灵暗暗松了口气,可连修只是微微一顿,紧接着又开口道:“她可能……暂时还未心悦于我。”
李砚唇边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彻底笑开,然而下一刻,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转身直接拉住宋楚灵的胳膊,就朝那老槐树后走去。
在路过连修身侧时,他还声音低沉地道了一句,“那连少监可得好生努力了。”
赵睿惊得一身冷汗,连忙去看连修,见连修没有任何反应,只那眸色微沉,他又下意识朝那老槐树后看去。
李砚拉着宋楚灵来到老槐树后,直接抬手按在她肩头,将她狠狠压在树干上。
饶是见过不少场面的赵睿,在看见这一幕时,依旧惊到愣住了神。
李砚蹙眉朝他看来,极不耐烦地冷声斥道:“滚去守着!”
赵睿瞬间回神,立即扭过脸去,快走几步来到连修身侧,他望了眼廊口的方向。
李砚方才过来时,身后是跟着辛祥的,只是这会儿辛祥还在廊上站着,并没有半分要过来替他家主子守着的意思。
赵睿不由压低声问连修,“连、连少监,咱们当真要、要替殿下……”
“守着。”连修目光微垂,喉中轻道。
他今日来寻宋楚灵,是拿行宫避暑事宜来做正当的理由,可李砚不同,若是让人看见他与宋楚灵隐在这树后说话,只辛祥一人守在旁边,怕是不管说什么,也很难令人信服。
可如果在场的还有内侍省的人,随意说些什么,也不至于让人以为,宋楚灵在私下与四皇子相见,更不至于传出什么难听话来。
所以,便是方才李砚不说,他也会留下来替她守着。
老槐树后,宋楚灵细眉骤然竖起,她用册子抵在李砚身前,压着那毫不客气的语气道:“你疯了么?你就不怕……”
“怕什么?”李砚剑眉挑起,浓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道,“怕连修四处宣扬么?”
“他不会的。”
宋楚灵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脱口而出,这让李砚心头升出的那团火焰更甚,他胸口起伏愈发明显,脸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散去,那双漆黑的眼眸阴鸷骇人。
宋楚灵却是没有被吓到,应当说,在看见眼前这般模样的李砚时,她下意识想到的是王美人。
一个五岁的孩童,日日与中了番木鳖而精神错乱,疼痛难忍的母亲在一起时,会是什么样子……
宋楚灵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抬眼看向李砚时,她眼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是李砚从未见到过的宋楚灵。
在他的印象中,宋楚灵从第一次偶然与他碰面起,就从未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且还时不时仗着懂几分武艺,便来偷袭他。
想到这儿,李砚神色又沉几分,他将身子稍稍退后半步,警惕地扫了一眼宋楚灵的膝盖,冷冷道:“你若敢偷袭……”
“殿下。”宋楚灵忽然温声唤他,将他原本打算狠狠威胁的那番话瞬间噎了回去,他莫名喉中一哽,眯眼打量着宋楚灵,想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却见宋楚灵唤完他,从书册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条,“连修今日来寻我,是因为这个……”
她将纸条拿到李砚面前,怅然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这是王美人在临终前那一段时间,日日都会服用的药方。”
李砚没有立即去看,而是深看着宋楚灵,片刻后才将视线移去那纸条上。
只是快速地扫了一遍,他便收回了目光,道:“所以呢,你查出什么了?”
宋楚灵道:“许是番木鳖的问题。”
李砚神色未变,继续问道:“还有呢?”
宋楚灵温声将方才与连修说得那番推论,娓娓于他道来,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极为详细。
她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李砚的神色,可她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李砚有任何异样的神情,便是说到王美人最后无法进食,是因为中毒所致,根本难以下咽任何食物时,他似乎也不为动,根本看不到任何悲伤或是震惊的情绪,就好似她口中所述之人,与他毫不相干。
这根本不符合人性,除非,李砚早就知道这些,并且与她一样,这么多年习惯性隐忍自己的心绪,所以在听到这些话时,他才可以如此冷静。
在她将所有推断全部道出之后,李砚半晌没有说话,只那眸光依旧稳稳落在她面容上,片刻后,才嗓音沉哑地低低道:“你真的很聪明。”
“所以,”宋楚灵回望着他,眼睛也随之微微眯起,“殿下早就知道,是么?”
“唔。”李砚面上的阴沉淡去几分,他用手指朝宋楚灵耳垂上的铜玦轻轻弹了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