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很快回过神来,上前道:“那王爷的意思是,钟粹宫是在做给咱们看的?”
李研颔首,既是他已经在刘贵面前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后面的话便可直接道出,不必含沙射影。
“玉嫔说赵芝没有规劝主子,犯了大过,这话是说给楚灵听的。”
刘贵一开始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再听李研这样说,瞬间就明白过来。
玉嫔这番话,是在提醒宋楚灵,不要对晋王生出非分之想,便是她没有,晋王若是动了这些心思,她也应当规劝,否则便会如同赵芝。
李研冷笑了一声,道:“赐座那出戏,并非是给欣美人看的,那是做给我看的。”
如果宋楚灵坐了,他们便可直接说宋楚灵心思不纯,她能入宁寿宫,进安寿殿,伺候在晋王身侧,便是早有预谋,不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待在李研身侧。
如果宋楚灵不坐,便顺理成章扣一个不敬贵妃之罪。
说到这儿,李研反问道,“你觉得,娴贵妃会如何惩治她?”
刘贵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有些令人惶恐,他一时不敢说出口。
李研看见他神色,便知他已经猜出来了,声音比之前更加沉冷,道:“我以为,这些年我已经将心思表现的在明显不过。”
他从不干涉政事,也不与外戚有任何往来,所学所看,皆与治国无关,他专心在这宁寿宫中养病,甚至连宫宴或是祭祀大典都鲜少露面。
他所要无非就是一个清静自在,可如今,他却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了。
李研冷笑,“我若当真有那个心思,还轮得到生子去争?”
这句话一出口,刘贵猛地一下抬起眼来,他细细打量李研神色,想试图看出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还是当真有了旁的打算。
可他看了许久,什么也看不出,且还愈发觉得屋内寒凉,他打了个寒颤,长出一口气,像是在试图将周围寒气驱散一般,带着几分笑意地对李研道:“还好咱们楚灵傻人有傻福,今日躲过一劫,往后……”
刘贵说着,便见李研眸光倏然扫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说错话了,连忙噤声。
一提起宋楚灵,李研眸光中的寒意逐渐散去,连声音也慢慢柔和下来,“她不是傻,只是太过纯净罢了。”
李研口中这位太过纯净之人,此刻正坐在床榻上。
她脱去外衫,身上只一件淡绿色齐襦长裙,她将长裙撩开,露出两个红肿的膝盖。
那老嬷嬷是故意让她跪在那里的,且还提前在那一处的地板上搁了砂砾,初跪时便觉得疼痛,待时辰久了,膝盖会因麻木而不觉得疼痛,可皮肤被硌的痕迹,却只会越来越深。
她拿沾了水的干净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那几处被隐隐硌出血迹的地方。
忽然,头顶瓦片传来一声轻响,宋楚灵手中动作不由一顿,朝声音传来的反向看去。
半晌再无动静,宋楚灵轻出一口气,以为是老鼠跑过去发出的声音,便重新将视线落回膝盖上。
可紧接着,身后的窗子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宋楚灵不动声色将裙摆盖好,又从床里侧顺手抓起被子披在身上。
在她回头看向窗户时,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经稳稳落入房中。
宋楚灵知道李砚这几日会来寻她,却没想到会是今日,更没想到会是在大白天里。
她望着缓步朝床榻走来的李砚,语气有几分不善道:“殿下白日里闯入奴婢房中,恐是不妥吧?”
李砚没有说话,他径直朝宋楚灵走来。
他一身绯色锦袍,银丝镶边刺绣,腰间是月白色缎带,走路时衣袂随着身影微微晃动,倒是真如流传中那样,像个不学无术,空有一张俊颜的浪荡公子。
但宋楚灵知道,这些都只是他麻痹人心的伪装。
李砚来到她面前,那狐狸似的细长眉眼,带着几分沉冷地微微眯着,将宋楚灵好一番打量,才开口道:“衣衫不整时记得先将门窗关好。”
宋楚灵未见半分扭捏,她抬眼便朝李砚道:“殿下说得是,奴婢下次定会将门窗全部锁好。”
后面这一句话,宋楚灵刻意加重了语气,李砚自然清楚,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好似不在意般,直接就坐到床边,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冷意道:“你可是忘了自己允诺过的事?”
宋楚灵不冷不淡道:“殿下急什么,不还有三五日工夫么?”
三五日?李砚唇角浮出一抹冷笑,“行,那便再等你几日。”
李砚说完,宋楚灵便一副等他离开的神情,可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有要走的意思,宋楚灵不由蹙眉道:“殿下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李砚目光从宋楚灵面容上慢慢向下落去,最终停在了那只紧紧拉着被褥的小手上,恍然间想起她高热那晚,这只小手便如现在这般用力,却不是拉着被褥,而是紧紧攥着他,怎么推也不愿松开。
“为何这样急着催我走?”李砚问道。
宋楚灵觉得莫名其妙,“这是奴婢的房间,难道殿下不该避讳些么?”
李砚轻笑着将视线再度落回宋楚灵那双杏眼上,问道:“如果我是晋王,你也会催我?”
宋楚灵深吸一口气,维持着最基本的恭敬,回道:“殿下说笑了,依照王爷的品性,他应当不会私闯奴婢房间。”
李砚又是冷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身子朝她面前俯去,与她距离不过咫尺时才慢慢停住。
他狭长的眉眼再度微眯,就好似不愿将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放过般,直直盯看了许久,才沉声问道:“你为何接近晋王?”
宋楚灵未有一丝躲闪,他迎着李砚探究的目光,道:“奴婢以为之前与殿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殿下有任何奴婢能出力的地方,奴婢一定会竭尽所能,但奴婢要做什么,不会触及殿下利益的情况下,殿下大可不必理会。”
宋楚灵说完,直接抬手将李砚推开,转身便要下床。
却没想她脚跟刚落地,身子还未站起,胳膊便被李砚一把拉住,整个身子重新跌回床板上,李砚也顺势跟着俯下身来,宽厚的肩头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胸口瞬间被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能从钟粹宫全身而退,又将晋王逼得亲自去接你,宋楚灵啊,你本事可当真不小……”李砚伏在她耳畔,声音又沉又冷道,“怎么办呢,将这样危险的人留在我兄长身侧,我很不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