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雅与她开玩笑道:“原来楚灵也是会累的啊。”
说完,她眸光不经意间从宋楚灵腰间扫过,眉梢微微挑起,“咦,你的香囊呢?”
“嗯?”宋楚灵拧眉,佯装不知,下意识就用手朝腰间摸去,自然是什么也没摸到,她顿时直起腰背,原地看了一圈,又在身上摸了好几处,见实在没寻到,最后只好扁着嘴再次趴回桌上,有气无力道:“好像是丢了……”
他们这样的洒扫宫婢,忙起来不慎丢了东西,也不算稀奇,宁雅怕宋楚灵会难过,便宽慰道:“你那香囊里的草是何处寻来的,闻那味道还挺清新的,待开了春,姐姐采些回来,帮你绣两个戴身上。”
宋楚灵搁下杯子,一面看着宁雅,一面道:“好像是路过何处的石板,见缝隙里生出一撮草,便想着是野菜,闻着不难闻,就随手采了回来,姐姐可是能闻出那是什么草?”
她语气与平日无异,只是眼底深处,逐渐漫出一股寒意。
“我哪里闻得出来啊。”宁雅自是没有觉察出来,笑着与她道,“好歹你叫我一声姐姐,还能让我宁雅的妹妹用野草做香囊?”
说着,宁雅将自己腰上香囊解开,要送给她。
见宁雅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宋楚灵这才松了口气,眼底的寒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
宁寿宫里有单独的膳房,宫人们无需自己烧饭,待到了规定好的时间,去膳房领饭便是。
宋楚灵称身子乏,晚会儿再去,宁雅便先提着食盒走了,等她彻底离开,宋楚灵才起身脱去宫服,重新换了件干净衣裳。
她将宫服拿到院里,打了桶水开始清洗,在腰侧的位置用皂粉反复揉搓,直到她彻底闻不出任何荆芥的味道,这才作罢。
荆芥的确是野草,在昭偌寺的山上很是常见,自从一年前她听说晋王养了只猫,便开始留心各种石缝瓦砾之间的杂草,宫中荆芥不算多,但若是有心的话,还是能寻到的。
这种草猫儿很是喜欢,平日里吃一些不仅有助于消化,还会令它们心情愉悦。
在第一次见到凝雨的时候,她故意问起猫儿吃草的事,小允子的回答让她得知,小允子并不清楚荆芥的事,想来晋王也应当不知,因为他若知道的话,没理由不寻来给凝雨吃。
宋楚灵这才放下心来,摘了荆芥草磨成粉,装进香囊中,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凝雨平日里才会一见她,就想靠过来蹭她,今日也正是因为这荆芥粉,才能将凝雨一路引去小院寻她,而凝雨的一反常态,一定会引起晋王的好奇。
后面发生的一切,也基本都在她的预料中,只是有一事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最后在她想要讨回包子的时候,晋王要骗她呢?
宋楚灵望着盆中的冷水,呆坐了片刻,最后长出一口气,起身将拧干的宫服,拿到晾衣绳上挂好,正准备转身回屋,就见碧如提着食盒,眉开眼笑朝她走来。
宋楚灵立即笑着迎上前,朝她屈了屈腿,“姑姑寻奴婢有何事呢?”
碧如挥手示意楚灵进屋再说。
等两人来到屋里,碧如将那食盒放在桌上,这才笑着道:“楚灵啊,你快看看这里面的是什么?”
说着,她将盖子打开,里面是整整一笼冒着热气的包子,有翡翠鲜虾的,有蜜枣豆沙的,还有什锦蔬菜的,每个口味各三个,总共是九个香喷喷、白胖胖的大包子,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忍不住想流口水。
“别傻愣了,这可是王爷赏给你的!”碧如将食盒里的两个笼屉拿出来,摆在桌上。
宋楚灵这下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李研不是在骗她,而是在逗弄她,又或者还有别的意思……
她蓦地一下想起了红梅,这让她再次看向笼屉时,眼神里藏了几分幽暗。
她可没有忘记,晋王极尽温润笑容里,可是会藏着刀的。
“王爷为何要赏一笼包子给奴婢啊?”宋楚灵问道。
碧如也是方才得知,宋楚灵今天撞了大运,那凝雨竟带着晋王寻到了她洒扫的地方,内中详情碧如虽不清楚,可猜也能猜得出,定是王爷爱屋及乌,因着凝雨的关系,才会给宋楚灵赏赐。
碧如一面直勾勾地盯着笼屉里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一面道:“我当初就说了,那院子是个好地方,是我专门给你挑的,你可不能得了好处,就将姑姑我忘了。”
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若是平日里,宋楚灵便会装作听不懂,因为她懒得在碧如身上下功夫,可今日,她只是略微顿了一下,做出在思考的模样,很快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拿起一个包子递到碧如面前,乖巧道:“多谢姑姑,姑姑要是不嫌弃,就吃几个包子再走吧。”
碧如以为宋楚灵终于是开窍了,也没想那么多,笑着将包子接到手中,趁热就咬了一口,齿颊间顿时被虾肉咸香的味道塞得满满的,便是想要刻意遮掩,都遮掩不住味蕾带给她的享受。
宋楚灵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吃完一个包子,又殷勤的拿了两个其他馅儿的给她,见她一口气吃下三个包子,全程没有半分异样,宋楚灵眼底藏着的那股幽暗才渐渐散去。
看来晋王当真只是想要逗弄她,而非明赏暗罚。
如果说将她调来安寿殿,是因为李研偶然生出的几分心血来潮,那么今日赏下来的这些包子,便可让她心中笃定,李研已经对她上心了,却是不知,这次他对她究竟上了多少心思。
第十七章
宋楚灵不会低估皇城中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向来以聪慧著称的晋王。
如果说连修的冷漠来自他刻意竖起的高墙,那晋王李研温柔的笑容下,才是真正的冰冷,他所谓的温文儒雅,不过是极尽冷漠下的伪装。
他不去为难旁人,不是因为传闻中那样的宽容大度,而只是单纯的不在乎罢了,他的不在乎,可以让他做到不论发生何事,都可以温笑视之。
这样的人防备心最重,也是最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亲近。
所以在晋王将她调进安寿殿的那刻起,她便知道短时间内不该出现在晋王面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引起晋王的猜疑。
只有像今日这样,通过凝雨这种看似不可控的因素,来使两人相遇,才能最大程度上减少他的疑虑。
腊月二十七这日,也就是赏完包子的第三日,宋楚灵又得了调令,这一次,她被直接调进了安寿殿的寝院,由刘贵亲自带人去办的,不到一个下午的工夫,就将一应事宜全部打理妥当。
虽然宋楚灵进了寝院后,依旧是做些帮杂洒扫的活,尚不能近身伺候,可到底这寝院与别处不同,这可是在日日会在主子眼皮底下干活的,甭管是做什么,这也绝对是个有头面的活。
昨日有宫人叫她帮忙,还只是站在那里冲她扬扬下巴,今日安寿殿的人都知道,宋楚灵被调去了寝院,那宫人再见到她时,忙小跑着上前要帮她拿东西。
宋楚灵待人还是如从前那样,热心又老实,也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摆谱,她带着本就不算多的东西,搬进了寝院旁的一排小屋中,这小屋是特地给寝院里干活的宫人准备的,屋子虽小,却是单人单间,里面的东西也一应俱全,连床铺上的被褥都要比从前软和厚实。
宋楚灵将自己的东西归置好,只是饮了一杯水,半刻都未曾耽误,就来到院里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