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一桩,看是正常。”阿梧看着那药,“可是连着旁的事,便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谢琼琚道,“你说说。”
“也无甚好说的。就是阿姊和六表兄的事,让您回来劝说,眼下看来是无果。左右阿姊不喜,您也不赞成是不是?”
谢琼琚颔首。
“所以不就很明显吗,您寻来大夫,却不用薛先生;阿姊的婚事也不支持,甚至直接拒绝,就是为了同祖母划清界限。明明是一家人,纵是以往不睦,但祖母也还是将您迎回来了……”
阿梧回想昨日佛堂中祖母和安嬷嬷的对话,祖母多来都是沉默无言,若非安嬷嬷心疼她多言两句,自己根本不知她的委屈。
“我也试着在接受您,感受您的好,我甚至还觉得阿翁去打仗了,您也是一个人,会孤单寂寞,便常日过来,还在这处过夜!我甚至试着忘记你当年生而不养抛下我的行径,你为何还要如此?”
七岁的孩童斥责,素白的面庞上额角有暴露的青筋,双颊是不自然的潮红。
谢琼琚面对着他,有一刻恍惚,耳畔来来回回都是“生而不养”四个字。
一种窒息又憋闷的无力感包裹而来。
她伸手搭上他轮椅,撑着站起身,眼前叠影重重,最后汇聚成贺兰泽的模样。
是他,带她得的新生。
是她,选择回来的。
她深吸了口气,半晌重新俯身,与他讲皑皑不愿同贺兰幸结亲的缘故,甚至欲要讲贺兰幸服食五石散的事。
当年事是根本,今朝事是爆发点。
谢琼琚尚且残留着理智。
都是对贺兰氏不好听的话,且拣个简单的说。
奈何阿梧没让她说完。
他说,“我与六表兄一道长大,我比你了解他。不愿意就不愿意,您一个长辈,何必如此诋毁一个小辈,用脏水将他泼成这样。”
谢琼琚深吸了口气,慢慢蹲下身来,转过话头问了他一句莫名的话,“你祖母在院中,想来从不背后言说阿母的不是,对吗?”
“你知道的种种,都是安嬷嬷看不下去和你说的,对不对?”
阿梧愣了愣,昂首道,“亏得嬷嬷看不下去,给祖母排遣。也幸亏我听到了,才不至于让祖母那般委屈。”
谢琼琚合了合眼,将炉上温过的药拿来,“喝药吧。”
阿梧别过脸去。
谢琼琚持着勺子吹了吹,喂过去。
阿梧一拂手,将药打翻在地,推动轮椅出殿离开。
本该是歇晌的时辰,谢琼琚坐在临窗的位置,招来竹青和满殿侍者,吩咐道,“今日除夕的晚宴,还是皆由安嬷嬷领着陶庆堂的人安排,你们莫去插手。”
诸人面面相觑。
她笑道,“不缺你们喜钱,一样给你们。”
一殿的人都笑了,竹青带她们下去继续缝制军中的棉衣,自个回来她身边,“奴婢们哪是为了赏赐,实在您事事让着那处,你都不晓得那安嬷嬷如何趾高气扬……”
“怎么,她给你们气受了?”
“那倒没有,咱们主殿的人,还没人敢明着给咱们气受。奴婢们就是心疼夫人。”
“没受气就好。”
谢琼琚又寻来皑皑聊了会天,未几薛真人亦来了。三人同坐了一会,皑皑接过薛真人给的药。之后两人散去,谢琼琚便倚在榻上,隔窗又看了一下午的白雪茫茫。
未几至傍晚,倒是雪霁云开。
陶庆堂中,正在更衣理妆的贺兰敏心情甚好。
阿梧午后回来后便没有说话,一直闷在房中,她将将过去陪了他一回。
他说,“以后再不想往主殿去了。”
贺兰敏叹了口气,“不说气话,那是你阿母。”
阿梧闻言,便抱住了她,哭得厉害。
“还是主子技高一筹,只用了一个六公子便破了谢氏的防线,这谢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安嬷嬷给她篦着发髻。
贺兰敏看着镜中人,笑道,“为人母,哪个受得了自己女儿险遭受辱。倒是那丫头片子是个能忍的,上月的事直熬到眼下才吐出,差点就让我觉得这计就此哑声了。”
“也亏你,教导着六郎,让他时不时缠着阿梧,想搏佳人一面。总算引着皑皑同谢氏说出了当日事。如此谢氏为着女儿,定会乱了分寸。她这大半年都是用的迂回战术,眼见无效,不赞成接亲的同时自然尝试直言。再加上薛真人入府,抓着阿梧用药,可不就是要与我们贺兰氏泾渭分明的意思吗?”
“奴婢懂了。”安嬷嬷回想数月前贺兰敏的话,“这便是您说的,相比小郎君与翁主手足愈发亲厚,然六公子伴的时间更长久,小郎君自然倾向六公子。 ”
“再者,哪个能信六公子用着那污秽东西。”
论及五石散,贺兰敏的脸色明显黯下来,“六郎也是愈发混账,小小年纪沾这么个东西。待这厢事过,得让薛素帮他戒了。”
想了想,她转首道,“你且盯紧了,莫让他给阿梧用上了。那样莫说谢氏,阿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