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吕辞只将孩子紧搂在怀中,一言不发,并不打算说出上头的话。
原本这种时候,她这般表现也是正常。
哪个妇人能经受如此遭遇?
先是被俘,将将回来两日,便又逢此厄运。
但是丁朔中了毒,该毒奇特,医官催毒不出,又止血不住,眼看脉象越来越弱,只得从他吐出的血液里试着查毒素成分。
帮忙的薛灵枢从内室转出,寻查丁朔用过的晚膳。
“查这个!” 谢琼琚早早扣下了那个酒盏,目光从吕辞身上扫过,又从案上拿回原先她托来的酒壶。
吕辞猛地抬头。
杯中已经酒尽,薛灵枢接来酒壶。浦一打开,还未验酒,壶盖便现了端倪,竟是鸳鸯伸缩盖。
满座俱惊。
在场的人自然都明白鸳鸯伸缩盖的意图。
这是酒宴用来下毒的利器。
鸳盖无毒,转过半圈为鸯盖,乃是□□所在。
而下毒之人,贯是先饮其酒,亲身所验酒中无毒,如此消除对方戒心,让其饮下毒酒。
所以,丁朔根本就是误中副车。
这日,吕辞要害的人是贺兰泽。
“丁夫人,你是要拖死你郎君才愿意开尊口吗?”谢琼琚目光如炬,直言迫问。
如此,吕辞才开的口。
便是当下场景,在将前事说完后,她一下扑向谢琼琚。
奈何被四下并州幕僚拖住,却到底挡不住她的话语落下,“是你,是你的胞弟谢琼瑛,为了夺你回去,才来攻打我并州城。是他要杀你夫君,却白白害了我郎君。我是被逼的,我、我……”
她茫然转身,挣脱束缚,将孩子搂抱在怀中,“谢琼瑛把毒下在青雀身上,以此迫我,我没办法啊,我有什么办法!”
“还有你——”她冲向至今一言未发的公孙缨,“要不是你迟迟不成婚,成日和师兄聚首在沙盘畔,战场上,我怎会多心!”
“我不多心,就不会想要杀你,就不会被歹人利用!就不会偷图,就不会引来豺狼……”
“对,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她转向谢琼琚,已经不在乎脸面,“本来她已经要嫁人了,你非要跑出来,你又这般出现了,你……”
“你和谢琼瑛这对姐弟,全是祸害!”
谢琼琚合眼起身,扫过一众惶惶不安、拉阻着吕辞的并州幕僚,启口道,“你们并州家务事,我不欲多管。我既随我夫君归来,对战谢琼瑛,便是与他划清了界线。反到是丁夫人,勾结外贼,出盗城防图,陷数万兵甲于伤亡,无数民众于水火。今日更是欲下毒害我夫君,其侍卫又捋走吾儿,此番种种,还需尔等给个交代。念及丁刺史中毒在身,我处当下暂不追究,只是劳各位看好你们的夫人,少让她信口雌黄。”
如今档口,谢琼琚原不欲同吕辞多言。
然吕辞言语荒唐,她唯恐一众并州官员被她言语蛊惑,毕竟此处多有当年其父座下的弟子,方将话堵上。以免先前联盟被破坏。
果然话落后,便有一人拱手而出,“还请贺兰夫人见谅,我们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并州上下不敢忘记殿下相救之恩,定竭尽全力援救令爱。”
话落,只对着侍者道,“扶夫人去后堂休息。”
吕辞怒而不语,却也不走,只哀哀抱住孩子,望向里头。
她突然有些反应过来。
这谢琼瑛当年就为了夺回他阿姊要在红鹿山烧死贺兰泽,如今借了她的手,下的这盏毒,会给他生还的机会吗?
而方才那位,薛氏一脉的神医,连他都是那副模样,是什么意思呢?
师兄,难不成,难不成……她不敢细想,只把孩子越抱越紧。
贺兰泽未几返回这处,知晓了吕辞口中的事宜。
如此,卫恕抓皑皑,当是去寻谢琼瑛换解药的。所以眼下,只要那个孩子无事,皑皑便不会有事。
理清这一关卡,他心下稍安。
只连夜传令各处,入丁朔议事堂论事。
主殿人散,谢琼琚轻声道,“我去休息,我还能照顾公孙姑娘,郎君安心便是。”
贺兰泽放下一半的心,这会彻底落到实处,只颔首道,“多睡会。”
然而,这夜注定无眠。
并州刺史府,各殿室都灯火通明。
人影往来最忙碌的两处,是丁朔的内寝,和议事堂。
公孙缨站在窗前,白着一张脸,有些失了神智。
手中不自觉摸腰侧那个竹笙,又下意识垂下眼睑。原也看不到,在她被衣襟遮拢的脖颈间,用一股红绳圈了一枚玉佩。不能垂在腰间为人看到,便贴在肌肤最近处,独自感受。
吕辞能想到的那些关于中毒的厉害,她自然也能想到。
她头一回觉得有些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