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未几,即将天命、纵横沙场近二十载的老将,便占了上风,撕破一道兵甲口子,率残兵往西逃窜,同时发信号于陇西郡的部将章堂联合汇兵,预备渡过九皇河投奔益州刘挺。
彼时的九皇河上,提前备好的船只铁索相连,铁勾互插,将河面联通的如同平地。而马涵部将已将藏在此间的一搜“五牙战舰”推向河中,以做辅助。
贺兰泽率兵追到九皇山,站在半山居高临下观望,素手一挥,山间竟有无数抛石机推出来,在他指挥下,对着船只上的人万石齐发。
至此,马涵恍然,这是一场连环计。
从染疾休养的兵不厌诈,到容他破开口子的纵虎归山;从诱他运出“五牙战舰”的抛砖引玉,到此刻将他围剿的请君入瓮,青年将领将兵法运用的极其娴熟,有勇有谋,又狠戾冷酷,不再给他回头路。
当日,丁朔兵临凉州城,曾奉其命三次招安,他不愿。
贺兰泽便道,“如此,孤与将军沙场见,刀剑不论情。”
船只散架,兵甲倒下,年轻的将军下马上船,命人带走“五牙战舰”,一剑割下对方首级。
如此,兵分三路。
一路为使者,独舟过河,将马涵首级祭于益州刺史府门口。
一路保护“五牙战舰”,让工匠研究,打造,以备渡河之需。
剩一路与他同行,继续收复陇西郡。
已是奔袭五昼夜,鏖战一昼夜,随行的李洋亦劝道,“殿下可要歇一歇,待后续援军。”
贺兰泽翻身上马,“今日之后,凉州既定,再多一日的事,不必拖延。”率遂部众按照探子情报疾马去截镇守陇西郡的马涵部将章堂。
在距离陇西郡六十里外的林中,两军撞上。
章堂是个硬渣子,誓死不降。
彼时贺兰泽万人兵甲对他三千人手,许是对方起了死志,而贺兰泽到底远袭而来,这场阻截战双方竟打了近三个时辰。
原本贺兰泽占了制高点在指挥,入交战圈的除了他自己的冀州兵甲外,还有部分是公孙绍的兵甲。
此番,贺兰泽原不想用他,然其人好大喜功,非要追随而来。贺兰泽这厢亲上前线,原也没有多少人知晓,公孙绍如此毛遂自荐,贺兰泽看到的不是他多么骁勇善战,而是他的暗子插到了自己身边。诚如公孙缨所言,有勇而无谋。
而眼看交战圈中,公孙绍纯属划水。贺兰泽与李洋耳语嘱咐,自己纵马入交战圈,一马当先,鼓舞士气,奋勇杀敌。
至夜色阑珊,章堂中数箭力战而亡,亡而不跪,以长枪杵地,枪头抵颈,撑起头颅。
贺兰泽伸手抚其眼使之瞑目,后理袍甲正衣冠,以示敬意。
这场战役中,贺兰泽部损伤两千,副将公孙绍中箭而亡,贺兰泽亦受箭伤。
而至此四月十六,贺兰泽仅以一个月的时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夺下凉州城,增兵五万。
回来酒泉郡主营,杜攸给了他两封信,道是辽东郡他母亲的是前两日而来,红鹿山的是这日晨起送到的。
他才卸了一层铠甲,染血的衣衫还没来得及换,只匆忙阅信。
是皑皑的笔迹,一共两句话。
头一句和先前一样, “儿与母俱安,阿翁勿忧。”
第二句,“阿翁努力加餐,多珍重。”
寥寥两句话,他反复看,然后叠好。从衣襟内掏出一个鹿皮绣囊,这是皑皑送给他的新春礼物,里头衣襟内放了一封皑皑生辰那日给他的回信。如今这封也放在了里头。
他心跳的有些厉害,才从战场上下来的血液依旧沸腾,不曾恢复的体力也确实让人疲惫,但他还是忍不住立即提笔回信。
皑皑吾儿如晤:
为父今定凉州,得兵五万,财帛土地甚多。同冀州一道,此二州乃父独有。六州之中还有幽、并两州,与父同心。父提拔李洋作副将,使之掌兵,其人为你阿母故旧,得她教导箭法,乃栋梁之才也,亦是吾等私密之人。
后将造船渡九皇,父自顾己,安全为上。待州州入囊,吾有强翼护尔,尔可归来否?尔若还执意山水人间,亦无妨。彼时吾自治下清明道,唯盼卿卿寻山问路时,前途坦荡,无荆棘缠足……
贺兰泽顿下笔,热泪滴落在纸上,这话到最后,对象已经不是女儿。
笔未再落,纸被揉碎。
他兀自笑了笑,另铺一纸重新回信。
“尔与母相互照顾,阿翁一切安好,盼回信。”
这封信自然送不到红鹿山。
从三月里的第一封信开始,贺兰敏为防止他们通信,便将人侯在山脚守株待兔,截下信来。然后在千山小楼中让皑皑看过,写回信过去。
如今,皑皑收到贺兰泽的第二封信,已经是五月初。
她如常看过,并没有多少兴奋,只拿来给谢琼琚阅过。难得的,这日贺兰敏也过来了。
自谢琼琚回来,尚且住在原来的殿中。
她最近愈发记不住事情,但唯有一处记得格外清晰。
三月十三回来府中,她看见她的寝殿落了锁。无人有钥匙,便让她住在旁处。她盯着那副锁,执拗道,“妾就住这,哪也不去。”
她为护郭玉、王氏他们,不得已为贺兰敏所控。
然贺兰敏要她腹中的孩子,一时也不想违拗她,如此着人辟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