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琚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就是一直想着不要给他添麻烦,不成想好不容易没有添麻烦,也没做错事,却是无形中被坐实了。他阿母好意,我再要辨个明白,看起来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这番话,是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想要为自己辩驳,然看着枕畔那副倦容,终于自我说服之语。
谢琼琚觉得确实没有多大意义,他若相信自己就该彻查清楚,岂能随便让他母亲将那样珍贵的药送了出去。
但是说他不信任自己,仿佛也有些冤枉他,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向他那般对自己这样好了。
思来想去,就当是自己推她的吧。
这不,局外人如郭玉都觉得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结。
谢琼琚揉着胀疼的头,打开他送的那个妆奁,看铜镜中的自己。
告诉自己,“过日子不要太较真,更不要想太多。”
她更衣理妆,听到侍者来回话,道是表姑娘来看望夫人,不知是否方便。
连着之前两幅帖子,这是贺兰芷第三回 欲来拜访她了。吕辞她都见了数回,没有再推却的道理。
她说,“快去请吧,再备些茶点。”
然后让人去库里挑了些东西,预备送给贺兰芷,想了想她阿母也在府中,还有她常日伴着贺兰敏,便又命人挑了些预备给给她们。
贺兰芷瞧着是个直率的性格。
她道,“阿嫂莫忙这些,府库里的东西一半都是姑母填给表兄的,她都见过。一半是表兄自个的,属官进献时,表兄仁孝,亦都先给姑母过目。我们也都有幸观赏过!这会啊,是留着迎你用的,你且莫拿出来了。”
谢琼琚捧着一盏茶水,手莫名颤了颤。
她突然感应过来,给人备礼,寻常确实不是这样的。该是用她私库的东西,用她的嫁妆。
可是她连母族都没有,又哪来什么嫁妆!
她环顾四周,除了他,她一无所有。
她勾了勾唇角,两只手捧上茶盏,慢慢将水饮尽。
好在贺兰芷没有纠结这处,没让她太难堪。
谢琼琚茶盏落桌,她便转了话头,低声道,“阿嫂,其实这回我是特地来谢您的。”
闻“谢”字,谢琼琚有些诧异。
她们之间这是头一回接触,何来感谢一说。
贺兰芷往四周扫过,声音愈发地轻,似有难言之隐,半晌道,“就是前头我孤身被困上党郡,实在是害怕……”
谈起上党郡,被贺兰芷抓着的手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偏贺兰芷不以为意,只真切道,“那些士兵多有秽语,尤其是那个谢琼瑛,若非您后来揭开他面目,我还想不通,一个世家子,怎能有那种粗鄙话语。幸得您来换了我,把我救出去,不然我都不知会如何……”
谢琼瑛是怎样粗暴卑鄙地?
她是怎样揭开他的面目的?
你要不要出去听听,坊间都是如何论你的?
声名狼藉,残花败柳……
上党郡上的每一个画面都在脑海浮现,吕辞的话缭绕在耳际。
谢琼琚重新陷入梦魇,整夜整夜无法安睡,但她极少闹出动静,也很少在梦中惊醒,只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给他添麻烦,反正也是治不好的病症。
然而很多时候,还是贺兰泽发现的端倪。发现她衣衫湿透,唇角咬破,方将她唤醒。
她醒来,面上带着寡淡的笑,说,“抱歉,把你吵醒了。”
如此半月过去,薛灵枢处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只说病情受刺激反复也属正常,且慢慢静养。
之后九月三十,吕辞身体大好,丁朔请辞,回去并州。
贺兰泽心下稍定,送走这尊大佛,对谢琼琚养病或许能好些。
然而,毕竟是见血的事宜,总是不吉。贺兰敏请了高僧前来府中念经驱晦。再寻常不过的事,谢琼琚却觉得喘不过气。
她想起当年在中山王府也是如此,寻人驱除邪祟。到头来,人人都说她是邪祟。漫天的指责和僧人的木鱼声,扰得她不得安宁。
这会虽没有人这样说她,但于她而言,亦是一场噩梦。
最后的点香送佛,她手中三柱香,柱柱皆断。皆撒裂在地,无一柱入香炉。
贺兰泽先于高僧开口,“孤奉香火百金,灯海千盏,你们就求来如此劣质的香吗?”
许是他的话语和眼神,都带出了刀剑的寒光,重僧人垂眸不语,只再奉香来。
然谢琼琚已经摇首退后,半晌在他鼓励下伸出手欲接,却发现右手触在上头,僵麻不已,根本动不了。
众目睽睽,香烟袅袅。
上有高堂至亲,下有文武属官。
谢琼琚就这样拂袖将香烛打落,“妾就不点,你要逼死妾吗?”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话语。
之后是漫长的黑暗。
她清醒在两日后的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