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当夜他人都压到了她身上,却又自己止住了动作。寻她面庞微变的神色,说不舍阿姊奔波劳累,让她好好歇息。
去而又返,问她可是有小小的意外?
谢琼琚仰躺在榻上,确实有些意外。却又莫名觉得可笑,他之行径,本来就荒唐,怎不动她就成意外了。
他却道,“阿姊这副身子,多年前我便得了。来日岁月,我是要得阿姊的心的。”
如此泼天可笑的自负。
她也懒得理他,只回应道,“莫要碰我,碰完会变成一具尸体的。”
如此,两厢对峙数日。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他将人抱起,塞入马车内。
拿出行军酒囊,喂她饮下,低声道,“阿姊,我够让步的了,这软筋散两日才喂你一回,你顺着些我。别老是惹我生气!”
喂了药,他觉得她是一个泥偶,失了灵性,如此他也没了兴致。
不喂药,他又恐她嘶叫出声引来旁人,甚至前些日子差点撞上廊柱折颈。
一时间,床帏间之事便忍了下来。但相比看她挣扎不顺的样子,他还是觉得听话温顺能少让他头疼些。便也不曾放弃喂药。
谢琼琚咽下酒水,未几便合眼睡了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睁眼竟看见谢琼瑛坐在她榻畔,不由吓了一跳。
却不想,谢琼瑛这厢没有动她,只是难抑欢愉,似乎一番话准备了许久,两手干干搓着,半晌低低道,“阿姊,方才我接了信,高句丽的人再过四日便入上党郡,我们很快就要签订盟约,这东线数州不是贺兰泽一人的了。”
“待烽烟起,战火乱,这大争之世,自有我们一方天地。你会看到,我并不输他。他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你。”
深浓夜色中,只案头一盏豆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谢琼琚还是如常冷漠模样,无趣地合了眼。却在背光的阴影里,唇角勾起了一点细小的弧度。
高句丽来得甚好!
这一夜,谢琼瑛原没有打算走的。
他静坐了一会,掀开被褥坐了过去,见背朝里侧的人立时打了个寒颤,便轻轻拍了她两下,哄道,“阿姊莫怕,今晚我保证什么也不做,就是和你聊聊天。”
“你可知我何时确定了自个的心意?”他也没指望谢琼琚会回他,只自顾自道,“前头我也有些害怕,总觉你我这事有些麻烦,纵然你不是谢家人,但好歹做了这么些年谢家女,得脱了这层身份才成……也曾犹豫过。直到那一日,我方真确定,我不能没有你。就是延兴八年的除夕,你十五岁那年,你居然不在家里守岁,装病连宴席都不赴,跑去谢园陪贺兰泽……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家……”
谢琼瑛扳过谢琼琚身子,厉声道,“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在一起过了好多好多个除夕,他一来你就魂都没了……”
“滚!”傍晚时分才喝的软筋散,谢琼琚半点力气都没有,只气若游丝道,“信不信,信不信……有一点力气,我就把舌头咬了,高句丽就来了……他们处最尚忠贞,最忌血光……你想清楚……滚……”
与高句丽的联盟,关乎他谋划多年的前程,和她一样,都是他必夺的东西。
谢琼瑛理智尚存,闻言不甘不愿地松开她,怏怏下了榻。
夜色漫长,谢琼琚蒙在被褥中,做了个遥远的梦,梦里正是延兴八年的除夕。
谢园中,雪花飘落梅花开。
少年提一盏灯,领姑娘走在梅园雪地里。
他提灯细看她,“雪好大,你的头发都白了。”
姑娘哭笑不得,“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撑伞。”
他道,“霜雪满头,也算白首。”
她笑,“不必霜雪染色,我们本就要白头到老的。明岁除夕,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住这了,阿翁说把谢园给我们做新婚的府宅……”
这一回,她睡了好久,由着周遭人声嘈杂。有谢琼瑛的怒斥声,有医官灌药扎针商量方子的交流声,有此起彼伏的侍女呼唤声……但她就是半点都不想睁眼。
不睁眼,就能在梦中。
梦中,他牵着她的手。
他们霜雪满头,已经白首。
然而又一个晨曦初露间,数百里外的千山小楼里,贺兰泽却从梦中挣扎着惊醒。
也不知为何,明明她就在上党郡,自己胞弟处,再安全不过的地方。但是近来他总是莫名心慌,夜中多梦,全是当年场景。
前两日是连番做十里长亭雨夜里的梦境,他明白她的艰难抉择,却还是见她哭得格外厉害。
然而实际上,那晚大雨滂沱,他根本看不清她神色。
今日又做到那年除夕,梦里的姑娘格外惶恐,急急想要回家去。明明那会,他和她说了,不打紧,他阿翁知晓的。
许是因为送去向谢琼琚道歉的书信、以及和谢琼瑛联兵的卷宗一直没有回应,他便总觉不安。
他虽未用信鸽,却也是加急快马,眼下是五月十五了,足够一个往返了。
他靠在榻上,饮了盏凉茶,让自己平静下来。未几来书房处理公务。
书案上放着前日前,暗子送来的卷宗。因为事关上党郡谢琼瑛处,他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本来前头两回议事,有过一个假设,便是谢琼瑛能如此迅捷夺下上党郡,当是以奇兵作的代价。
但又觉实在奇诡了些。
若是如此,这人可谓是疯癫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