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生烫的额头抵在他胸膛,抬起的手似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慢慢握上他左臂,哽咽道,“还能……抱一抱妾吗?”
贺兰泽没有出声,却用右手如抱孩童般单手将她抱起。
她坐在他臂弯中,竟比他还要高,便低头又问,“去榻上好不好?”
贺兰泽合眼又睁眼,容她滴落的泪珠落入自己眼眸,再从自己眼眶滑落。
他小心翼翼将她卧在榻上,自己坐在榻沿。恍惚中看见她伸出两条细软的臂膀,伤痕斑驳的素手解开他衣襟,一点点沿着胸膛腰腹往下探去。
在将自己命脉任她揉握的一瞬,贺兰泽终于猛地回神,扼住了她的动作,哑声唤“长意”。
她盈盈含笑直起身子,并不肯将手拿出,只伏在他肩头,将彼此距离拉得更近,轻声软语道,“郎君予妾四十金,一晚还是一生,皆可!”
殿外滂沱的大雨,全部淋打在殿内男人身上。
春雨如油,转瞬燃起他心中怒火,欲要将倒映在他眼眸中的妇人烧成灰烬。
他一把推开她,直将人甩到床榻角落,唇口张合了数次方吐出话来,“谢琼琚,你在侮辱谁?”
殿中静下,唯有彼此呼吸声。
贺兰泽当是气急,这一把推得很用力。但他的床榻里侧累着被褥,谢琼琚撞不到墙上。只是眼前黑了片刻,本就昏胀的头愈发晕眩,一时难以回神。
待她稍稍恢复一点清明时,已经被上榻而来的男人扳过了身子。
贺兰泽额角青筋抖动,双目灼灼盯着她。
似要在她苍白潮红的面庞上,寻一个答案。
“妾没有侮辱谁。”谢琼琚回应他,从他手中挣脱,重新躺下身来,“男欢女爱,妾与郎君各取所需。”
屋中有椒墙挡风,熏炉取暖,谢琼琚却始终觉得冷。她给自己盖了条被子,然后伸手继续给贺兰泽脱剩下的单衣。
“男欢女爱,各取所需。”贺兰泽拂开她的手,重复她的话。
一把掀开被衾,却到底没有掀到最后,松手扔在了一旁。仿若留她最后一点颜面。
谢琼琚半边身子露在外头,肌肤上毛孔张开,寒意一层层爬上来。然而她却没有蜷缩抖动,就这样安静地躺着,任由他目光上下打滑。
至亲至疏夫妻。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
一下回到八年前,新婚的那一夜 。
“妾给郎君宽衣。”碧玉年华的姑娘含羞带怯。
明明已经相伴三载,然到底初为新妇,她伸手到他胸膛摸索衣襟,漂亮的丹凤眼低垂,浓密长睫忽颤,不敢看他。
“我来。”贺兰泽捉过她细白手腕,低头寻她水波潋滟的眸光,竟是先帮她褪去了繁复衣衫,将她卧在床榻。
“嬷嬷不是这样教的。”小姑娘压眉看自己光洁如玉的身子,抬手重新给少年郎君宽衣解带,“嬷嬷说,该是妾侍君,先奉郎君上榻。”
“你倒是记在心上。”贺兰泽嗔她,“怎就现在才说,方才在作甚?”
小姑娘收回手,凤眸流光,咯咯发笑。
“该我侍奉夫人。总归是我初时骗了你,当真不气了?”
借袁氏子身份一事,他在婚期前七个月告诉她,再得了她回应后又问她,到如今拜过天地他还是惶恐。
总觉这一场要携手到白头的婚姻,留了一个遗憾。
他们的初见,混杂着谎言。
无情时,那只是他逐鹿天下大计中的一个环节,他不觉有什么。
动了情,则成了他对爱人的愧疚。
“若是注定了相爱,便不论如何遇见。”
得她如此回应,他的目光在她绯色双颊流连,往下游走时随着被褥的掀开,望见冰肌雪肤泛出朝霞玫瑰色,触上是冬日干柴燃起的灼烫温度。
连着小小足趾都羞怯蜷起,昭示情意的流露,催动原始的欲望。
情和欲,那样自然而充沛地交融,又交付。
根本不是眼前模样,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位置,却再也没有情爱,只剩下算计和交换。
面目全非。
这一晚,贺兰泽第三次拂开谢琼琚欲给他宽衣的手。
他问她,“谢氏百年,便是今朝不复存在,可是刻在你骨子的尊严呢?你不是心心念念要维护你的家族吗?”
“血肉可泯,气节长存。孤尚且记得你谢氏门风,怎么,你堂堂谢氏正支嫡女,都忘干净了!”
“要是如此,你双亲宗族,怕是地下难安。”话到最后,他说,“你看看,你可还像个谢家人?”
“或许妾就不是谢家人。”谢琼琚漠然道,“反正谢氏亡了!”
这厢话语落下,贺兰泽胸膛起伏,再难压抑心中怒意,只将那剩下的一点被褥全掀开了,翻身压下来。
箍住脖颈,衔住耳垂,破开双腿。
视线交缠。
许是不想看到她模样,亦不想通过她眼眸看到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