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天欲雪 第1节(2 / 2)

被勒得太紧,又在净室呆了许久,水雾缭绕,水珠喷溅,她的一双眼睛又红又涩,甚至这会都变了形,再也不是漂亮的丹凤模样。

“随你如何改变,单就这双眼睛,我看一回就不会忘记。”

脑海中突然闯入一个声音。

谢琼琚艰难地抬起手,抚摸自己的眼角,慢慢滑向眉梢。

很久前,她也遇见过良人,有过一段良缘。

他给她画眉,如是说。

可惜,她亲手斩断了姻缘。

为家族二嫁,成了如今的中山王妃。

“阿弟!”她又低低唤着,目光越过身畔给她上药的嬷嬷,往外头望去。

仿若寻找她最后的依靠。

“谢郎君升了三品中郎将,给殿下长脸。殿下高兴,许他来这处多陪您两日。”宋嬷嬷低着头,将膏药盒盖上,换来一旁的红花油在掌心搓热,慢慢揉在谢琼琚铁青的膝盖上。

许是感受到谢琼琚投来的目光,宋嬷嬷头压得更低了。

每回主上来这别苑,都是她带人提前绑好王妃,蒙住她的双眼。虽说是奉命行事,但她恻隐之心,多少有些可怜眼前的女人。

好好的高门贵女,被明媒正娶迎入王府的女人,床帏间竟被如此磋磨。

“难得他发善心。”谢琼琚笑了笑,“那我阿弟几时能到?”

“估摸酉时那会!”宋嬷嬷抬头看了眼滴漏,“王妃可休憩片刻,醒来正好与谢郎君共用晚膳。”

谢琼琚点点头,“让司膳多备些我阿弟爱吃的膳食。辛辣、温补类的且免了,阿弟打小的毛病,肝肾阴虚,用不得这些。”

“每回谢郎君过来用膳,王妃都如此提醒,婢子记下了。”宋嬷嬷给她继续按揉膝盖,见榻上人渐渐阖了眼,不由再次提声唤她。

谢琼琚睁开眼。

“王妃,纵是谢郎君再官居高位,也是臣,殿下是君。”宋嬷嬷目光在她满身的印记和伤痕上游离,“您……”

“我不会自寻死路,连累我阿弟的。”谢琼琚重新合了眼,笑道,“这些年,你瞧我说过一个字吗?”

嬷嬷闻言,看榻上人沉静淡漠的面容,唯有在提起自己手足时才会露出一点起伏神色,不由叹了声“造孽”。

殿中只此主仆二人,谢琼琚困乏不堪,合眼便起了睡意,周遭很安静。

脑海中昏昏沉沉,她又想起中山王。按理,受他如此折辱,她该对他闭口不谈。可是近来,她总是想起他。

中山王齐冶,她的第二任夫婿,在她最初的记忆里,虽算不上君子,但也不算恶人。

至少不是禽兽。

最开始,他甚至可以接纳她的孩子。

那是延兴十年的事了。

延兴十年,她与贺兰泽新婚刚满周年。

这年九月,父亲病逝。

入殓当日,定陶王齐准谴人送来一封信,指名是给谢琼琚的。

信上言,其夫非袁氏子,本名贺兰泽,乃废太子遗孤。谢氏阖族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谢琼琚阅信毕,回望四周,她的胞弟族兄都不在堂上。

送信人附耳低语,诸公子皆在定陶王府。

为保家族安稳,洗清罪名。

这日晚间,谢琼琚给了贺兰泽一封和离书,挑断他一根手筋,将他赶出谢园。对外称其在灵堂上不尊先者,不敬高堂,不孝不义,故而和离。

谢氏女雷霆手段,如此换回了被定陶王求困在王府的谢氏子弟。

然,筋断能续,非命断不可重来。

定陶王并不满意此举。

言语间不肯将此事压下,欲要上达天听。

彼时时局,定陶王和中山王夺嫡已白日化,双方都在拉拢统领世家的谢氏一族。眼下得此软肋,无非便是要一桩可以谋利的姻缘。

谢琼琚既已无夫,便可入定陶王府为王妃。如此,他便也不再追究那废太子遗孤是死是残。

左右对面的中山王才是他的劲敌。

去做定陶王妃,换族人脱困,换贺兰泽不再被追杀,谢琼琚觉得是一桩很好的买卖。

然胞弟谢琼瑛却不同意。

“阿姊,我们可以反将定陶王一军。”他道,“左右是为了家族,既然非嫁不可,阿姊何不择取中山王?”

堂屋深深,烛火静燃,窗牖上投出姐弟二人互为依靠的身影。

谢琼琚听明白了胞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