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蝶咬咬牙,扭头看向徐弘,这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只是抱着试试看,反正这位公子年轻俊美、出手阔绰,就算不成也不亏的想法,但这会儿她却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有阿史那其利在一旁虎视眈眈,采蝶正是惊吓之中,毫不费力就泪盈于睫,眼圈微红。她惊惧地看了一眼阿史那其利,满眼含泪,握住徐弘的袍角,哀求道:“求徐公子救我。”
徐弘还没说什么,阿史那其利先嘲讽上了,他抱着双臂,用一种挑剔而羞辱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徐弘,“这么个四肢干瘦的小白脸,你让他救你?我看你这眼神不好使啊。”
采蝶心想,总归这外族人已经得罪狠了,她一咬牙,索性拿踩他向徐弘表忠心,强撑着胆子,对阿史那其利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得罪你的人是我,折辱徐公子又是何道理?”
阿史那其利指着徐弘,对身边的侍卫讽笑说:“原来是个卵蛋,竟然还藏在女人裙子底下。”
采蝶听到脏话,通红了脸,不敢置信道:“徐公子品性高洁,你怎么敢这么说?”她气得瞪圆了眼睛,急促得呼吸着,胸膛剧烈地起伏,握住双拳,“你……你要跟徐公子道歉!”
阿史那其利一开始还只是见到个漂亮姑娘,见猎心喜,可采蝶这连番拒绝显然挑动了阿史那其利的真火。采蝶先前求助于别的男人,已经伤及阿史那其利作为男人的自尊了,现在更进一步,她竟然为了一个不如他的小白脸,主动与他对抗。这让阿史那其利颜面无存的同时,更是怒火中烧。
阿史那其利上前,抓向采蝶的头发,想要给她一个教训,采蝶又惊又怕,慌忙往后躲。
就在这时,徐弘终于出了声,“够了。”
徐弘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但这短短一句话,在采蝶耳中却是如纶音一般,她又惊又喜看向徐弘。采蝶一边暗喜,果然被她打动了,一边又后悔,刚才不该躲,说不定挨上一下,更能让徐弘怜香惜玉。不过,在瞥到阿史那其利那瓢大的拳头后,采蝶又默默忘掉了这个苦肉计。
另一边,阿史那其利莫名被徐弘一句话叫停了动作,反应过来之后,不敢相信自己被小白脸一句话吓住,登时恼羞成怒,“妈的,你说谁够了……”
徐弘瞥了阿史那其利一眼,像是不解他的自作多情,“又没说你。”
这话一出,不止阿史那其利愣了,就连正自窃喜,连日后穿金戴银、呼奴使婢的场景都描绘出来的采蝶,也一下子愣住了。采蝶隐隐有些不安,强笑道:“徐公子怎么了?”
徐弘转过头,看向采蝶,“我说得是你。”
想象中的美好未来轰然崩塌,采蝶的微笑再撑不住,红了眼圈,“徐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徐弘并不回答,却问伴读韩田道:“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韩田同情地看了采蝶一眼,掐指算了算,抬头说道:“第九个。”
徐弘皱着眉心,摇了摇头,“我记得今天才是初四吧。”徐弘叹口气,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招呼韩田道,“走吧,这西祥楼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下回就别来这地儿了。”
眼见着徐弘和韩田自顾要走人,采蝶按捺不住,哀婉叫了一声,“徐公子……”
虽然采蝶的哀求声楚楚可怜,但徐弘还是听而不闻往外走。阿史那其利见徐弘不战而逃,正要讽笑出声,却见走到门口的徐弘竟停住了,顿了几息,又仿佛改了主意,转头看向采蝶。
这一回转,徐弘的态度也不似先前冷淡,主动跟采蝶道:“姑娘不妨猜猜,我刚才跟友人说的第九个是指谁?”
采蝶视线在阿史那其利身上停了一下,见徐弘无动于衷,脸色慢慢白了下来:“是我。”
“姑娘好生聪明。”徐弘轻轻鼓了一下掌,低头弹了一下袖子的衣料,“你瞧,只要穿上这一身绫罗绸缎,再戴金佩玉,就算我再冷淡,不近人情,也会有女人接二连三扑上来。”
“我……”采蝶脸色煞白。
“就算再卑微的出身,再低贱的行业里,也不乏一些美貌有野心的姑娘。我欣赏她们的上进心,也不反对她们不惜一切往上爬的手段。”徐弘理解地点头一笑,眼中有种置身事外的客观和漠然,“但这并不代表我要成为她们的向上爬的梯子,你觉得呢,姑娘?”
采蝶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我没有……”这话一出,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她转而又道,“那你觉得,我能指使得了这位公子给我搭戏吗?”她指着阿史那其利。
徐弘鼓掌轻笑,“姑娘的随机应变,确实让我叹服。”
眼见被逼到绝境,采蝶反而冷静下来,她闭了闭眼,又道:“我今日遭此无妄之灾,逃向公子处求救,实属慌不择路,但回头想想,未尝不是因为我对公子暗怀慕意,才有此下意识之举。若说我一腔思慕之心,纯然出自真心,绝无一丝爱慕虚荣,那绝对是说谎。但我仍想说一句,我看中的是公子的脾气秉性,以及一身才华。就算公子非富贵中人,我对公子的一腔慕意,也绝无更改。”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讶然。
这年头,就算再大胆、再不讲究世俗规矩的姑娘对心上人告白,也顶多鸿雁传书,鱼传尺素……如采蝶这样连拿诗词委婉包装一下都不用,直接大喇喇当面告白的,实属罕见。
徐弘也看了采蝶一眼,以退为进,加上出人意表的当众告白,确实有些新鲜,但也仅止于此了。徐弘身为安国公世子,从小到大多少红米分骷髅阵都闯过来了,哪会看不穿采蝶这一点心机手段。
徐弘不想再跟采蝶歪缠,快刀斩乱麻道:“我生于富贵,长于富贵,如无意外,一辈子都是富贵中人。姑娘说的话,实在没什么参考意义。所以姑娘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采蝶因深情告白而羞红的脸蛋,一瞬间惨白得像纸一样。
见采蝶到这般地步,还是不肯走,徐弘有些不耐,一指旁边的阿史那其利,冷声道:“我不过比他早认识了你一支曲子的时间,既然心生思慕这么容易,你不妨给他唱一曲。说不定一曲之后,你也对他心生慕意呢?正好他对你这般看重,若能两情相悦,岂不是皆大欢喜?”
采蝶被羞辱得满脸通红,眼中含泪,“我知道自己冒犯了公子,但你怎能这般践踏……”
一旁的阿史那其利也忙一脸嫌弃道:“谁跟她两情相悦,啧,这种女人,跟谁稀罕似的。”
阿史那其利当然不是一下子审美变异,觉得采蝶不好看了。实在是徐弘对采蝶这般丢破烂一样嫌弃,让采蝶身上的美人光环褪色不少。尤其当着这么多人面,阿史那其利实在不愿当捡破鞋的。
听到阿史那其利这般说话,本该危机解除,采蝶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连这个粗鄙无知、只知道耍勇斗狠的莽汉,也开始嫌弃她了?采蝶不敢置信看向阿史那其利。
徐弘做了个请的手势,逐客道:“既然没事了,那就请两位自便吧。”
采蝶咬住下唇,哀怨看了一眼徐弘,一拧身跑走了。阿史那其利因着要争口气,不想被小白脸比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采蝶窈窕的身姿消失在楼梯拐角,万分遗憾地咽了口口水。
不过冲突根源没了,阿史那其利也没有再跟徐弘争执下去的理由,酸了两句,也就走了。
韩田竖了个大拇指,正要夸徐弘兵不血刃,化解了一场跟西突厥人的外交危机,却见徐弘往旁边包厢走去。韩田着急跟过去,心想这无缘无故闯别人包厢,难道也是会传染的不成?
但就在徐弘撩起帘子的一瞬间,韩田瞥见了屋中坐着是谁,赶紧识趣地停下脚步。
韩田扫了一眼大堂,果然发现了角落一桌坐的人有些眼熟,有点像汝阳公主府的侍卫。
他不由感慨,徐弘果然一遇上跟汝阳公主有关的事,就立刻心细如尘,比大理寺最擅查案的寺卿都要明察秋毫。这世间果然一物降一物,采蝶这样的,徐弘向来是辣手摧花,毫不留情。但在汝阳公主跟前,徐弘是让指一不打二,逮着机会,就要表一表忠心。
今儿个若不是汝阳公主在场,徐弘直接就走了,哪会费心跟这群人歪缠。
不过,至于徐弘今日表的这一番忠心,汝阳公主会没会意,领没领情……韩田深深觉得有点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