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锦自幼时起便不喜靠近寺庙,每每只走到寺门处时便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无论旁人如何劝说都不愿再继续往里。
而容清棠的父母的坟茔也都不在长安,是以无论清明还是两位长辈的忌日,谢闻锦都不曾陪容清棠来云山寺为她的父母上一炷香。
容清棠体贴细致,知道谢闻锦不喜欢来寺院,便从未与他提起过。而他竟也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成婚后的那一年中,自己究竟是个多么不称职的夫君。
谢闻锦正沉思着,无意中瞥见了什么,他瞳孔微缩,神色剧变——
就在离容清棠父母的往生牌位不远的地方,竟有两座没有姓名,只有生辰八字的牌位。
而谢闻锦记得很清楚,他在与容清棠大婚那日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时,也从王妃那儿一并得知了他亲生父母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心里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谢闻锦顾不得别的,立时找来附近一位僧人询问道:“这两座往生牌位是何时开始供奉的?”
僧人俯首看了看牌位底座处不太显眼的一个标记,回答道:“施主,这两座往生牌位自去年四月起便开始在本寺中供奉。”
“可有记录是谁供奉的?”谢闻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僧人摇了摇头,解释道:“抱歉,贫僧不能透露。”
谢闻锦只得作罢。
僧人离开后,谢闻锦失神了许久。
去年四月之前,他一直冷待嫁进王府的容清棠,却不曾与她解释过只言片语。而四月时,是王妃看不下去了,才将当年那些事一一告知了容清棠。
谢闻锦那时只以为容清棠得知内情后应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却不知道,她竟还在云山寺中为他的亲生父母供奉了往生牌位。
就像对待她自己的父母一样。
谢闻锦心底一时五味杂陈,被某些苦涩的,名为悔恨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不留丝毫空隙。
看着容清棠和皇帝并肩而立时,谢闻锦有气,有怨,也有嫉妒。
可眼下,看着这些容清棠曾为自己所做的细心考量,谢闻锦才切实地意识到,他究竟弄丢了多好的一个人。
谢闻锦沉默着在容清棠父母的往生牌位前跪了下去,久久都不曾起身。
宫中。
今日的朝会结束得早些,卫时舟命人将今日需要处理的奏折送去坤宁宫,自己则先行快步往坤宁宫去,想在容清棠转醒之前回去。
余内侍跟在皇上身后,适时提起:“陛下,今日御花园中开了不少花,看着甚是喜人,不如命人摘一些送去坤宁宫,为皇后娘娘解解闷?”
余内侍知道娘娘这几日须得静养,不能出门,而皇上正急着回坤宁宫陪娘娘。
卫时舟脚步微顿,随即平静道:“宫墙内的花,再美,也是哀的。”
闻言,余内侍心思百转,莫名听出了些别的,却不敢显露分毫。
卫时舟没让人去御花园采摘鲜花,而是在回坤宁宫的途中亲自挑了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带回去给容清棠。
深宫中的花草或许很难长出自由的态势。
但他仍想尽己所能,将其中最好的赠与容清棠。
卫时舟带着桃花枝回到坤宁宫的东暖阁时,柔蓝仍守在屋外。
他将花枝交给柔蓝,问道:“清棠可醒了?”
柔蓝行完礼后应答道:“回陛下,娘娘还不曾醒来。”
卫时舟点了点头,吩咐道:“命人将早膳备好。”
“奴婢遵命。”
卫时舟放轻动作推开门,朝里间走去。
见容清棠的确仍然熟睡着,还未醒来,卫时舟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赶上了。
昨日师父提起过,每晚的那次汤药中都有一些安神的药物,可以让容清棠休息得更好,有助于她恢复。
卫时舟安静地陪在容清棠身旁,耐心地等着她醒来。
昨夜卫时舟也一直守在容清棠的床榻边,又早早去上朝,但他丝毫不觉得困倦与疲惫。
相反,只要能看着容清棠在咫尺间安宁地睡着,他心底便觉得满足不已。
容清棠悠悠转醒时,发现身上比之昨日松快了不少。
睁开眸子后看见卫时舟正神色温和地待在一旁,容清棠微怔了几息,轻声问道:“你怎么没去上朝?”
卫时舟眉眼温柔道:“已经散朝了。”
容清棠连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知道自己今日竟比往常醒得迟了许多。
她昨夜竟还以为自己能送他去上朝。
容清棠有些羞赧,转移话题道:“早早就去上朝,你用过膳了吗?”
“没有,”卫时舟温声说,“想和你一起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