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腹中的所有话都被皇帝这句压了下去。
她心中憋闷着不上不下,自有不甘。
“既然太后和林尚书都觉得容姑娘的画更佳,那朕便……”
“皇帝!”太后再次打断卫时舟的画,责问道:“即便此画出自她手又如何?难道你还当真打算因此立她为后吗?”
她和皇帝都很清楚,画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画的人。
见太后忽然将话挑明,大帐中的众人都心里一紧,随即更加专注而安静地听着。看来后位的归属,今晚一定会有个结果。
但中书省与门下省近来先后经手了两道圣旨盖章的官员们很清楚,立后的旨意其实早已定了。
刘楚楚也不自觉攥紧了手。
她早已看出来,这对天家母子对后位的人选各有偏向,若太后赢了这一局,她便能成为皇后。若陛下赢了……
不行,若连她刘楚楚都坐不上那个位置,低贱如容清棠又凭什么?
卫时舟反问道:“若是呢?”
太后怒极,高声道:“她身份卑贱,还曾嫁做他人妇,凭什么做一国之母?”
卫时舟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朕不觉得她有何不可。”
“即便今日在画上的比试赢的不是她,朕也会立她为后。”
“那你是准备为了这个狐媚子罔顾皇室尊严,不遵母命吗?!”太后随手摔了一只酒杯,厉声质问道。
闻言,刘楚楚心里微松。
太后都已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容清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皇后了。陛下不可能为了她背上这种罪名。
但刘楚楚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却又听见陛下道:“可若父命、君命和母命相悖时,又该如何?”
“你……”太后顿了顿,涉及那个人,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犹豫,“你想说什么?”
皇帝的君与父,自然是仍在世的太上皇。但了尘已跳出红尘,太后不觉得他还会插手皇帝立后一事。
卫时舟朝余内侍抬了抬手,余平川便立时从一旁的锦盒中拿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除了太后与卫时舟以外,大帐中的众人皆面色一肃,一一起身行了跪礼。
随后便听见余内侍高声宣读了一道太上皇赐婚于陛下和容氏女的圣旨。
而更令众人惊诧的是,圣旨中称陛下为“太子”,这竟是一道颁布于几年前的赐婚圣旨!
难道自那时起太上皇就已属意于让当今圣上娶容氏女为妻了?
但容清棠并不意外。
因为卫时舟已经提前告知过她,这是他今早离寺前才请了尘大师写的圣旨,并非当真出自几年前。
而容清棠不知道的是,卫时舟当年其实的确曾差点向父皇求下这样一道圣旨。只是他知晓容清棠不愿受拘束,不想用无法违逆的赐婚勉强她,才放弃了这个念头,准备循序渐进地接近她,再与她相识相知。
但在那之后不久,容清棠的父亲便因病去世。容清棠守孝三年,替父亲把想再去看看却因重病没能成行的地方去了一遍。
那三年里她回长安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相熟的人以外谁都不见,之后她便按照儿时的婚约嫁入了王府。
为了不让容清棠因过早地知晓他的心意而退避疏远自己,卫时舟今日才让父皇写了这份圣旨,还同容清棠说这道圣旨只是为了应对太后,并无他意。
听了这道圣旨,太后一时的确有些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重新道:“即便他当年曾赐婚于你们,可后来她已重新嫁了人,你自然也不必再遵从这道旨意,行君夺臣妻之事。”
太后故意不提容清棠与谢家次子已经奉旨和离一事。
“是容氏女嫁人在前,你便不算违了君命与父命。”
最初的震惊之后,太后反而因为这道几年前的圣旨放心了些。
若卫时舟是因为了尘这道圣旨,才不得不将容氏女也考虑进择选皇后一事中,此事便要好解决得多。
果然,她的儿子并非是会仅因某个女人便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性子。如今在朝中,只有化刘相为友,才会对皇帝坐稳那个位置大有助益,他心中应有数。
不曾想太后却又见皇帝拿出了一道他亲笔写下的立后旨意递给余内侍,声音平稳道:“可若这并非只是君父的要求,也是朕心所愿呢?”
卫时舟凝望着容清棠,说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分量的心意。
先后两朝君王的圣旨一出,包括太后在内,大帐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容氏女即将成为皇后一事已成定局。
太后的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致,却听皇帝意有所指地说道:
“朕会立容清棠为后,谁也无法更改。”
“若哀家不同意呢?”太后一字一字地,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卫时舟淡声道:“母后一直说想搬去西郊行宫静养,朕已命人将其修葺一新,布置妥当,母后随时可往。”
太后的心彻底沉入谷底,脸色灰败颓然。
她之前是在想让皇帝答应她什么事时才这么说,可这次她还未提,皇帝便先提起了西郊行宫。
这局,她输了。
而众人垂首跪地听完今夜的第二道圣旨,正心思各异时,却忽然听见大帐中某处突兀地响起了杯盘摔落在地的刺耳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安王次子谢闻锦脸上带着青紫伤痕,不知何故竟呕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还撞翻了身旁的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