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的人并未抬头, 论理说看不到上司的神情动作,此时却猛地颤抖了起来。
颜韶歪过头,“上回你提起那位阴灵根,说若得她相助, 妖皇封印可提前破除, 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的语调像是在自言自语, 仿佛并不需要任何人给出回答。
因此无论是跪地不起的, 还是垂首站在旁边的人, 都没敢作声。
“啊。”
颜韶叹息一声, “我想起来了, 我当时说, 再等等。”
他微笑着看向伏地战栗的下属,“师兄是不是觉得,我那句话的意思是,再等几个月,你就可以自作主张,把她引去陷冰山?”
跪地的人这才慢慢抬头。
他稍微挺起身子,苦笑道:“尊上,此次机会千载难逢,属下……买通的琅嬛修士,多半被浊气侵染,很难继续隐瞒,无法长留中州,我还需要在他们叛逃前动手。”
他们威逼利诱笼络来的正道修士,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因为沾染浊气,愈演愈烈,最终不得已成为魔修。
有些人只是被魔修打伤,浊气深入经脉肺腑。
有些人却是因为修行进境困难,在接触浊气之后,竟能突破原先的境界,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煎熬终于结束。
因此哪还管什么魔修不魔修,浊气的修行既然比灵气简单这许多,他们恨不得顷刻间飞来北域给魔尊当手下。
当然,能被十四星君们招募的正道修士,尤其这种情况的修士,通常也都是大门派里有头有脸的角色。
他们的天资悟性都远超常人。
更多接触浊气的修士,最终还是都或疯或傻或走火入魔,乃至变成魔物。
反正颜韶是很明白下属的意思。
被招募的那位琅嬛长老,显然是已经用了浊气修行,不可能再长留中州。
虽然剑圣的赫赫威名让飞火仙尊的声望不显,但江霓此人并不是个简单角色,琅嬛修士们也不可能不清楚。
沾染了浊气的人,不会再敢在飞火仙尊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只巴不得赶紧离开中州。
颜韶倏地抬起右手,掌心里出现了一枚青碧的玉简,他端详着玉简上时隐时现的咒文,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玉简另一边就是苏陆所在之处。
若是人还在秘境里,他手中的玉简就不可能感应到她携带的玉简。
他转过头去。
祭星神教建派已久,他本是带艺投师,拜在前任教主座下,教主辈分高,彼时诸位长老大多是自己的师兄师姐。
此时跪在地上发抖的天机星,便是其中之一。
颜韶:“师兄这解释等同于没有,你只在说你为何急着动手,但无论早晚,我从未说过让你这么做,全都是你自作主张。”
他说话不紧不慢,语调也轻轻柔柔,听不出丝毫怒意,然而这句话说出来,跪在地上的男人已经闭了眼。
“师兄当年亦曾照拂于我,我就给你个面子,仅让两位师侄见到这一幕。”
颜韶悠悠地说道,抱起手臂向后一倚,很随意地靠在了窗前。
水晶窗幕之外,天穹黯淡,阴云密布,仿佛又是一场狂暴的风雪将至。
主殿的南侧紧邻峭壁,从此处看出去,至寒山的连绵峰峦满目苍白,祭星教的千万宫阙都隐没在雪中。
时不时有璀璨流光飞过,穿梭在落雪寒风之中,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若隐若现。
颜韶眺望着这熟悉的景象,眼里仍然看不出情绪。
在他的身后,跪地的男人身形一僵,正要抬手说话,整个人倏然灰飞烟灭。
自始至终,颜韶都从未触碰过他。
“?”
另外两个人的内心已经无法用震撼来形容了。
从进门至此刻,他们都没感受到上司的灵压波动,然而一个相当于化神境级别的顶尖高手就这样被杀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倒也不是震惊他能够杀了他——
早年里祭星教主以雷霆手段统一魔门时,杀过的化神境也不止一个两个。
然而却没有哪位死得如此迅速,如此悄无声息!
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修,拥有化神境实力的人,若是道消身陨,其造成的动静,足够让人感到什么是天崩地裂,什么是山海倾覆。
——眼下的场景,只能说明他的修为确实更上一层楼,他们恐怕是连仰望都望不到了。
天机星的身躯已化为黑雾,如同融雪般迅速蒸消,浓郁的浊气在雾里涌动,然后奔向了前方的人。
颜韶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浊气没入体内。
他头也不回,抬起手猛地在空中一握,掌中已然多了一道虚影,正是死者不断挣扎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