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绕过耳畔,轻轻抚摸在她的脖颈上,沈观衣抬眼一眨不眨的看他,熟悉温暖的触感如幼时母亲的手,又如前世那个杀伐果决,却独独为她低头的摄政王。
“那乐安呢?”
“半个时辰前,便葬身城外。”
沈观衣本还想将今日之事报复回去,让乐安尝尝苦头,却不承想李鹤珣动手如此之快,直接要了她的命,原本的恼恨被愕然代替,这一瞬间,她好像忽然知晓了自己如今在他心中的份量。
本就残忍无度的摄政王为她沾满鲜血,与一个端方雅正的谦谦君子为她踏入深渊,自是后者更令她心神动荡。
她是俗人,亦不是什么好人,山巅清雪因她而坠入凡间,她怎会没有触动。
片刻之后,沈观衣回过神来。
那股从心底升起的颤栗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便是懊恼,她本以为如今的李鹤珣只要不对赵玦出手,便会清正一世,来日入阁,万古流芳,所以先前才努力想帮他一回。
谁料死了一个赵玦,还有千千万万个赵玦涌上来。
她一头扎进李鹤珣怀中,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宁的气息,嘟囔着,“李鹤珣,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呢……”
“你如今动了乐安,静王不会放过你的。”
第83章
这一世, 她既不要那滔天权势,亦不曾主动算计他人,凭何这些人要如苍蝇般围着他们打转。
沈观衣靠的有些累了, 于是转了个身, 轻缓的躺在李鹤珣腿上,抬眼便是他清执端正的眉眼, “李鹤珣,要不你像我一样,就当个坏人好不好?”
在李鹤珣略微僵硬的身子中,沈观衣缓缓抬手,玉袖滑落, 指尖抚过他的眉, “让他们畏惧, 害怕, 这样他们便不敢不长眼的凑上来了。”
他抓住雪白的皓腕,将她的衣袖往下扯了扯,替她遮住露在外头的肌肤,“外头凉, 别冻着了。”
“那你觉着我方才所说有没有道理?”
李鹤珣垂头扫她一眼,见她眼神清明,神采奕奕, 便知晓她已然彻底恢复了。
“不然静王那边你要如何应付?瞻前顾后,对你不利,赵永华那狗贼又虎视眈眈, 你的良善只会成为他们用来对付你的利器。”
在沈观衣眼中, 李鹤珣有原则,知进退, 明白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这样的人若遇上些道德沦丧之人,定会被掣肘。
“放心,那些人蹦跶不了太久,至于静王,我自有应对,你只需像从前那般闲来无事抚琴作画,高兴了便去听听曲儿就好。”
见他这般自信,沈观衣便知晓他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只是他从前不是觉着贪玩享乐没有规矩,如今怎的反而不介意了?
她如何想的,便如何问了。
李鹤珣回道:“我曾想过,若你行事有章法,将规矩礼仪谨记于心,那样是好,可那样便不是你了。”
“且人之性,皆由身处境地,周遭之人所影响,你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却并未生出阴暗的心思,可见你虽身处泥泞却依然留有善意,若不是沈家三番两次出手,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说:“你只是比他人更明白想要什么,只是把他人不屑或不敢宣之于口的话直白的讲出来罢了。”
“众人露在外面的都是美好的一面,那些龌龊邪恶的,都藏在了心底不敢宣之于口,世上没有圣人,却多的是伪人。”
沈观衣瞧着他,“李鹤珣,你只是从唐氏口中知晓了一些从前的事,便对我改观至此,你可真好骗。”
她可没有他口中所说这般好,只是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众人展露出来的都是美好的一面,而那些邪恶龌龊的心思则深深藏在心底。
从前的她便是如此,如今只是因着不在意,所以才成为了他眼中的明白人。
“孰是孰非,我自有判断,更何况……咳咳……”
李鹤珣忽然咳嗽两声,唇色顿时苍白,额间薄汗瞬起,瞧着甚是虚弱。
沈观衣这才闻见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她猛地起身扶住他,“你怎的了,身上为何……”
话音未落,她便瞧见自李鹤珣背心晕出血渍,显然那处带了伤。
方才瞧着他与寻常无异,她便并未察觉,没承想,他竟能隐忍至此,沈观衣差点便气笑了。
她捏住他的衣襟,想要脱下衣裳瞧瞧他的伤口如何了,却被他制止,“做什么?”
瞧着他分明强忍疼痛,却依然神色无恙的样子,沈观衣道:“自是瞧瞧你的伤口,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有身孕,你又受伤,咱们难道还能行房不成……”
李鹤珣抿着唇,对她的直白之言,仍旧感到一阵羞赫,他松开手,没再阻止,任由沈观衣小心翼翼的替他剥掉衣裳。
他平日里瞧着虽清瘦,可脱下衣裳后却并不比武将差,最后一件里衣从肩头滑落,正脱至一半,却见归言从门外闯了进来,“公……”
他微微张嘴,震惊的瞧着这一幕,在察觉公子面色冷硬时,连忙捂着眼,僵硬转身,“我、你……你们继续。”
“等等。”
沈观衣低头看了一眼他后背正在流血的伤口,“归言,将药拿来。”
“啊?哦哦。”归言这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一想到方才的误会,只叫他耳根通红,觉得自个儿心思龌龊,公子都伤成那样了,哪还有心思做那等事。
更何况,他也是听见咳嗽声,一时着急才闯了进来,竟因瞧见那令人误会的一幕便忘了公子的伤,真是该罚。
“疼吗?”沈观衣咽了口唾沫,蹙眉瞧着他背心狰狞的伤口。
不疼。
话到了嘴边,却在瞧见沈观衣眉眼之间稍纵即逝的心疼后,轻轻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