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自上任后从未徇私过, 虽让玉嬷嬷见皇后最后一面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以公子的性子能答应此事已然在他意料之外。
半个时辰后。
归言脚步匆匆的来到李鹤珣跟前,透过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册子, 望向男子皎皎如月,宛若霜华的脸,“公子……”
他身后没有跟着人,不等李鹤珣询问,归言便将方才发生之事尽数交代了,“皇后服下鸠酒后,玉嬷嬷也……撞墙而死。”
“好在属下留了个心眼儿,在她们二人交谈时,偷听了一二。但不敢离的太近怕被发现,所以也只听了些只言片语。”
回想起皇后临死前的癫狂,归言打了个寒颤,“属下听见皇后疯疯癫癫的说起瑜妃,还大笑着说是报应,她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好过……”
李鹤珣向来不甚关心皇帝后宫之事,所以对瑜妃二字也只是略有印象。
尽管在他看来,玉嬷嬷口中所说的知晓沈观衣的事情像是无稽之谈,更或者只是她用来见皇后的一个借口,但沈观衣身上藏着秘密。
他能察觉,难保旁人不会察觉。
归言见李鹤珣半晌不言,大抵已然知晓他会做出什么决定来,于是先一步道:“属下这就去查。”
“嗯。”待归言正要离去时,李鹤珣提醒道:“明日加派人手,赵永华那边定会有所行动。”
“是。”
李鹤珣从大理寺回府时,天色稍暗,忙了一日下来,襕衣上都蒙了一层似有若无的灰,隐隐还有牢房中沾染的腥气,他梳洗后换上常服,才在归行的伺候下回到卧房。
但房内空无一人,只有早晨离府时残留的香气。
李鹤珣看了一眼沈观衣平日里喜欢躺在上面的软榻,叫来人询问,这才知晓她回了沈府。
半个时辰前,沈观衣离宫后不久,正巧被百姓堵在了回府的路上。
皇后生辰,太子为显仁孝,在上京各街花了大把银子安排戏班子与百姓同贺,这样的热闹将街头巷口围堵的水泄不通,稍不注意便会有孩童女子与家人失散,这样的场合正是混迹在各处的三教九流最好出手的时机。
而好巧不巧的,云姨娘带着刚满九岁的沈观韵上街,遭遇拥挤的百姓,二人失散,沈观韵被人伢子拐走时,恰好撞上了沈观衣的马车。
她没将小丫头认出来,但沈观韵却聪明的认出了李府的马车。
她刚叫了一声便被人捂住了唇,索性沈观衣耳力好,听见了,这才将人救了下来。
原先回李府的马车,因沈观韵之故,只得转头先将她送回沈府。
沈观衣看着从上马车后便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忍不住道:“吵死了,别哭了。”
她语气算不得温柔,顿时将沈观韵吓得打了个嗝,长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二、二姐姐。”
对于沈家的人,沈观衣都不怎么喜欢,哪怕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救她,不过是因为她运气好罢了。
见沈观衣并不理会她,沈观韵小嘴一扁,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落,隐隐又有要哭出声的架势。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去攥着沈观衣的衣袖,指尖刚碰到沈观衣柔软棉滑的料子,就听见她道:“再哭我就将你扔下去。”
沈观韵连忙缩回了手,方才的遭遇仍旧让她心有余悸,害怕沈观衣当真将她丢下去,只能死死的捂着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马车来到沈府之时,沈观衣将人送回了院子,得知云姨娘还带着人在外找着,也不准备多留,将沈观韵交给下人后便要走。
下人带着哭红了鼻子的沈观韵去梳洗,原本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回了家后镇定了些许,她被下人带着走了两步又跑回到沈观衣身边小声的挽留,说是姨娘回来后会谢谢她的。
沈观韵不再哭鼻子了,沈观衣才低头听她说话,尽管最终仍是拒绝。
出府的时候,沈观衣并未将这件小事儿放在心上,可在瞧见府前突然多出来的马车时,沈观衣不禁留意了一瞬。
赵家的马车。
想起沈书戎与赵永华这二人狼狈为奸,不难揣测赵永华此时来沈府是为了什么。
“少夫人,咱们回府吗?”车夫看沈观衣站在马车旁出神,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沈观衣回过神来,“先不回了,我救了人,怎么着也得听到一个谢字。”
她转身重新踏入沈府,招来一个下人,询问了沈书戎现在何处后,一个人朝着下人所说的林间走去。
沈府虽比不得李家的门第,但院子却也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大。
下人口中所说的那片林子,便是沈书戎平日里招待同僚的地方,府中的女眷几乎很少踏足。
沿着蜿蜒的小路穿过月亮门,便能瞧见两排挺拔翠绿的青竹,再往前走,便是沈书戎用来招待官僚的小舍。
周遭青竹环绕,沈观衣躲在较为密集的竹后遮掩身形,听着不远处二人略显焦急的谈话。
前世赵玦是在牢中被虐杀致死,而李鹤珣的奸佞之名,也是从那时开始隐隐有了苗头。
以她对李鹤珣的了解,若非是赵玦或是赵永华做了什么,他怎会突然对赵玦下手。
赵永华本身便是个难缠的人,如今恰好被她遇上了,知己知彼,才能有备无患。
这边,赵永华负手而立,眉心几乎皱成沟壑,他静不下心来,只能来回走动,缓释心中的焦急。
“赵大人,这事定有蹊跷,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将赵公子救出来啊。”沈书戎面露担忧,但此时他的话只会令赵永华更加烦闷。
“本官不知道?是本官不想救吗?圣上明日就要他的命,短短时间,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救!”
赵永华怒喝之后,沈书戎脸色难看了几分,但只一瞬便收敛神情,没叫人看出来不妥,“李家那边如何说?”
“李家?”赵永华沉着脸,一双老沉的眸中含着怒意,“太师闭口不谈,李鹤珣油盐不进,玦儿落到他们手上才是最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