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书信他看了不下百十遍,逐字逐句的描绘当时的心绪,甚至忍不住去构想沈观衣在写信之时的心情。
他后悔到连梦里都是沈观衣决绝离去的身影。
宁长愠变化万千的神色看在李鹤珣眼里只觉气涌心头,但转眼间,又被被他死死逼退了下去。
失去理智,只会沦为情绪的俘虏,李鹤珣有许多法子让宁长愠知难而退,万不能与他这样的人置气。
“世子若是得闲,不若多读些圣贤书。”
宁长愠抬眼看向他。
他说:“不曾属于过你的,怎能用上还之一字。”
宁长愠搁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收紧。
李鹤珣继续道:“更何况,她从不曾在我面前提起过你。”
在宁长愠愈见猩红的目光中,李鹤珣唇瓣扬起一抹浅笑,“想必世子与她也不过如此。”
“李鹤珣!”
他的字字句句宛如一把把利刃剐蹭着他的心脏,疼的他只想说些什么来证明,不是的,不是他说的这样。
“我与娓娓相识六年,那六年里只有我陪着她,只有我!”
“庄子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丢在角落里不起眼的纸鸢,都是我与她的回忆。”
宁长愠颤着唇,“你凭什么说我与她不过如此,她是我救回来的,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是我给了她不输旁人的一切!”
“她从不提起我……”宁长愠脸色惨白,怆然一笑,“若是我当初不曾离京,若是我早就看清自己的心,你以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李鹤珣冷着一张脸,如旁观看戏般淡定从容。
眼尾的湿润在风中消散,慌乱与痛楚不曾减少半分,宁长愠自顾自的道:“如今她与我生分,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气到她如今与我见面,连一声哥哥都不愿再叫我……”
轻飘飘的声音如重锤砸到了李鹤珣的心上,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方才种种,哪怕是宁长愠气急败坏的推心置腹,讲述着他与沈观衣的往事,他也不曾如眼下这般焦躁难安。
哥哥……
他记性向来很好,所以他才能在瞬间回想起那日早晨,沈观衣在模糊中呢喃出的哥哥二字。
所有的疑虑似乎在这一刻有了解释。
她原是在唤……
紧绷的弦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震耳欲聋,心口忽然涌上无数陌生的情绪,妒火裹携着酸涩,令他在瞬间失了引以为傲的从容冷静,“住口!”
徐来的风让宁长愠清醒了一瞬,他感受到李鹤珣隐隐失控的情绪,所有的沉郁汇集到眼底,大有哪怕剖开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也要重伤李鹤珣的意味,“你说她与我不过如此。”
“你以为你们之间便有多好吗?”
“她贪图享乐,骄纵任性,喜欢被人捧着哄着,若不是赐婚,若不是你李家嫡子的身份,她会嫁给你?”
宁长愠双目通红,一字一顿的道:“她或许,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与她相识那般早,她十三岁那年便日日缠着我让我等她长大,那时她便想着世子妃的位置,想着要嫁给我做妻,李鹤珣……”
宁长愠冷了声音,“你说你,凭什么呢?”
李鹤珣饮下半盏茶后,狠狠的将那些心绪压下,笑道:“相识早?”
“我是不是从未说过,她还不曾踏入上京之时,也曾对我说过……”
在宁长愠怔愣的神色中,李鹤珣继续道:“要嫁与我做妻。”
李鹤珣冷嘲道:“如你所言,她年少时或许便替自己谋划着前程。”
“可你我既都是她谋划中的其中一人,你先前的质问,不觉可笑?”
“不可能。”宁长愠反驳道:“那些年不曾有人到过庄子上,你怎会——”
“你想说,庄子上的奴仆都是你的人,我若去过,你不会不知。”
宁长愠目光沉沉,李鹤珣掀起眼皮,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佛,睥睨冷嘲道:“自然是她,吩咐的。”
那年正是他刚上任的头年,外放到离京不远的兆城。
年关回京那日天色已晚,他为赶路,只身一人入山,匪盗猖獗,他一时不查着了道。
生死之际,远处火光乍现,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襦裙,稚嫩可爱的小姑娘。
她那年不过十三四岁,却能冷静的指使有身手的仆从与盗匪搏斗,将他从中救下。
火光氤氲中,她趋步走来,眸中划过一闪而过的惊艳,随后俏生生的指着他的脸,含羞带怯道:“你的脸受伤了。”
她似乎有些苦恼,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又抿唇笑了起来,“我家就在附近,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我让大夫爷爷替你瞧瞧伤。”
李鹤珣从来不知晓离京城几十里的地方,有这样一处庄子。
从外面瞧上去与寻常庄子无异,可内里却奢华古朴,连随意丢弃在院中的蹴鞠,上面的鎏金细穗都是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