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怎能不好呢?前世的今日,唐氏可高兴的快要合不拢嘴,以为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想要压得她这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如今再回想,竟能理解唐氏当时的心绪。
瞧着憎恨之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得打落牙齿混血咽,那等心情,当真美妙。
门口吹打得声音由远及近,缓缓消散,沈书戎将她送入轿中,毡帘放下的一瞬,她听见了诸多声音。
与前世的嫌弃谩骂不同,她们或是讨好或是真心,那些从前恨不得用唾沫星子将她钉死在不贞不洁上的姨娘与下人们,竟也能说出这般让人高兴的吉祥话。
“吉时已到,起轿——”
到底那三十多年没有白活,她至少从李鹤珣身上学会了如何让那些人闭嘴,如何让自个儿高兴。
迎亲队伍,十里红妆,绕了大半个京城,终于在戌时前去到了李家。
轿子稳稳停下,耳畔喜婆正高声喊着话儿,毡帘掀开的一瞬,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将她从轿中扶了下来。
凉风习习,喧闹不休,他们离的那般近。浅淡的松香似乎隔着喜帕挠了一下她的鼻尖,又痒又麻。
沈观衣不是第一次嫁人了,但她垂目瞧见那一双干净到不沾尘土的长靴时,仍旧有一瞬间的恍然。
她又成了李鹤珣的夫人。
如命运的刀雕刻成了眼前斑驳的人影,混着光,透过喜帕投向心湖,浮出涟漪,激荡的连耳唇也突然滚烫。
沈观衣知道,这些与风月无关。
与他有关。
成亲的繁文缛节其多,底下宾客瞧着热闹,年纪尚轻的人都伸长脖子想要看的清楚些,没人注意到与新人同样着绯衣的男子端坐在角落,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那二人。
“世子。”阿让轻轻唤了一声,怕他因冲动做出些什么事来。
宁长愠望着那并肩而立的人,周遭的红连带着他自己的衣裳,都觉着碍眼,碍眼至极!
那是他从前不曾想过的场景,就像他不曾想过,小姑娘有一日会长大,会嫁作他人,再与他无关。
半个时辰前他还想着,一个女子罢了,有何不舍,他偏要来看着她成亲,可当真看见了才知晓他自诩的洒脱也不过如此。
他从来没放下过,怎么敢来看她成婚的。
“阿让,我是不是做错了?”他出神的问着。
“三个月前我若不离京,是不是便不会有今日?”
“或者我对她耐心些,不回那样让她生气的信,她是不是会等到我回来?”
“又或是我回京便去找她,不那般固执的非要等她一个女子来哄我。”
“这样……她是不是就会和从前一样。”
阿让喉中哽咽,不忍再看宁长愠这副空洞的模样,“世子,你该为姑娘高兴的。”
为她高兴?
那他呢,谁又让他高兴了?
那是他养大的姑娘,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切难道不该是他的吗?
如今却被另一人牵着拜堂,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宁长愠猛地起身,眼尾红的出奇,酸涩嫉妒如狂风翻涌而出,他满心满眼都是要将那碍眼的两人分开!
“世子!”阿让大惊失色,连忙拉住宁长愠。
他狠厉的回头,眸中的不顾一切令人生骇,“连你也要拦我?”
阿让抿着唇,缓缓放开了手。
宁长愠大步流星的朝着那二人走去,心间颤意不止,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似乎下一瞬便能将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抢回来。
直到——
小姑娘从喜袍袖笼中伸出手勾住了身旁男子的尾指,轻轻一扯。
那样亲密无间的小动作,若不是信任与依赖,以沈观衣的性子定是做不出来的。
那些潮汐在瞬间褪去,化为岌岌而终的风刺进骨血,冷的他肌肤生疼。
在疼痛蔓延之时,他缓慢的,缓慢的垂下了双眸。
沈观衣似有所感的想要回头,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道告诫的声音,“放开。”
她回过神,顿时不满道:“李鹤珣,我脚疼。”
李鹤珣面上从容,身子微微倾斜,遮挡着二人袖袍下勾缠的手指,旁人压根看不出异样。
但听沈观衣拜堂之时喊脚疼,饶是他心性再好,此时也忍不住黑了脸,冷冷的丢出两个字,“忍着。”
沈观衣是真的疼,出门时还不觉着,如今才发觉鞋中似乎多了个圆疙瘩,她站了这般久,早已疼的咬牙。
听见李鹤珣如同斥责的声音,沈观衣气性上来,压根不管现下是何等场合,便要掀开喜帕将自己受苦的脚救出来。
就在她松开手,抬手揪住喜帕的同时,李鹤珣手疾眼快的按住了她,面色一紧,“你要做什么?”
她嗔怒道:“我说了,我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