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社稷山河剑 第173节(2 / 2)

倾风说着转过头,面向地上的少年,继续和缓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年龄算小,人也没用,在我眼中不过是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杀你这样的弱者,很没意思。没了你父亲,往后你的日子不会好过,我想让你也体验一下,被人踩在脚底是什么感受。看你能不能知错。当然不知错也没关系,这辈子你只能做你最瞧不起的废物了。不知道你往日的那些狐朋狗友,下回看见你,会不会喷着口水骂你是贱民。我猜会。”

倾风放下剑,对着中年男人的口型,仔细辨认了下,笑道:“嗯?你说我不讲道理?这话听着好生奇怪啊,你们有什么道理可以讲?”

“ 你们虽然披着人皮,可没有半点对人的怜悯。别人一句话说得你们不高兴,随手就杀了。长得不合你们心意,出现在你们面前,也抬手就杀了。还有各种数不清的,莫名其妙的理由。你们可能自己都不记得。我与你们讲道理,你们无非只能与我讲感情。你们的感情里没有道理,我懒得听,所以我只讲能耐。”倾风转动着手腕,给他展示手中这把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剑,温柔地说,“我的能耐,都在剑里。你们的呢?”

中年男人爆发出一股力气,从地上支撑着抬起头,咿咿吖吖地艰涩发声。

倾风好心打断他,点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城中百姓都是靠着你们大妖的神通才能避开一次次的天灾,所以他们的命是你们的。你自然有想杀就杀的权力,是不是?”

倾风嗤之以鼻:“说的好似天大的恩情。你们收了钱,转脸不认是吧?身居高位久了,将脚底下的人都当做是愚蠢无知的傻子,这没什么问题。可是有一天,那群蝼蚁不想再高高兴兴地装傻子了,跳起来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就想不到呢?还是你以为,不管你再惨无人道,全天下真的都是乖顺的傻子?”

倾风望向回廊上挤成一团的那群侍卫,将妖丹收了起来,拔高声音道:“我是真的很生气。告诉其他人,不是他们不放过我,是我不会放过他们。今天我先走了,过段时间我会再来。如果他们还是这样做事,我就从上面往下杀。下一个死的就是妖王,还有他们的好二郎。我说到做到。”

第195章 千峰似剑

(天地广袤,人间放旷,为什么会没有呢?)

白重景出了城门, 捂着伤口蹲在树荫下。望着不远处逐渐稀落的人群,想到那几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又想到自己死无遗骨的父亲, 一时间悲从中来,感觉自己就如寒天孤雁,遑遑凄断。

“叫你强出头……”

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哭得快背过气去。担心唯一的朋友自此不要他了,可自己却连句挽留辩解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他用袖子粗暴抹了把脸,擦去眼泪, 才发现袖口上破了个洞。可怜地捏了捏那个破洞,又去摸脚上的鞋子。

不过才走了那么一小段路,一双刚洗干净的布鞋又变得满是泥泞。

而今见什么景都伤情,他用手指使劲地搓去泥渍,视野正模糊中,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哭什么鼻子?想你爹的棍棒了?”

白重景立即破涕为笑,看向来人,很快又苦兮兮地叫道:“陈倾风,你去哪里了啊?”

倾风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药, 又把妖丹抛进他怀里。

白重景被噎得呕了两口,看清手里的东西后更是吓得头皮发麻, 惊悚道:“哪里来的妖丹?!”

倾风没答,只是说:“走吧。”

白重景这才发现她衣服上有数道飙溅出的血迹, 该是利刃在近距离下割出了极深的伤口, 才能喷射出这汹涌的血流。伤者怕是九死一生。

他吞了吞唾沫, 余光朝倾风身后瞥去, 只觉城门背后那看不见的阴影处, 此刻挤满了想要上前报仇的人。

白重景一瘸一拐地跟上倾风, 心惊肉跳地问:“你是去给我报仇了吗?”

倾风斜他一眼,没有说话。

白重景惴惴不安,觉得手中妖丹极为烫手,极小声地问:“会惹来麻烦吗?他们人那么多。”

倾风哂笑道:“你有大妖之资,如果也怕麻烦什么都不做,不如趁早打个地洞自己钻进去,省得今后没脸见人。”

白重景兀自傻笑起来。跟着倾风走了一段,扯扯她的衣袖,一本正经地建议道:“陈倾风,我觉得,咱们行走江湖,有时候也得忍气吞声,不能太暴脾气。当然了,你要是犯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倾风翻着白眼,赏了他一个“得寸进尺”的眼神。

白重景心头负担骤轻,欢欣地哼哼两声,片刻后闲不住,又靠过来,拍着胸口问:“你给我吃的什么药?真厉害,我已经能站直了!”

倾风没想到重明鸟小时候能如此烦人,说了句:“是你皮厚。”

白重景憨傻得听不懂好赖话,这也高兴得摇头晃脑,说:“真的吗?我的皮是很厚,抗揍的诶!”

他两手抱着后脑,整个人走得歪歪扭扭,嘻嘻哈哈地幻想道:“我们什么时候才算真的长大啊?我也想建一座自己的大城!名字还没想好,但是城里的人一定要讲道理,谁犯浑我就揍谁!这是不是要好多钱啊?是不是得选在离少元山远一点的地方?唉,我有点想山底下的那帮小孩子了。他们一群毛没长齐的小小妖,困在那片林子里,会不会把自己给饿死啊?可是我们现在也上不去少元山了。陈倾风你怎么不说话啊?陈倾风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晚上住哪儿啊?”

倾风忍无可忍,额头青筋蹦跳着道:“闭嘴!”

白重景高亮应道:“诶!”

二人沿着崎岖的山道一路往南。没有地图,只能靠着语焉不详的描述,在偌大的妖域中寻找九尾狐所在的平苼城。

迷路是常有的事,凡遇见落单的百姓,只要他们愿意,倾风也会顺路捎上。

白重景吸纳了两枚妖丹之后,虽离大妖尚有一段距离,但寻常的风沙灾害,已能用原形抵御,庇护住少量的难民。

相比之下,食物短缺才是最大的问题。

在少元山煞气的浸染下,林木凋摧,土地龟裂,原先巍峨苍翠的山林枯死大半,只剩下一片萧疏的苍黄。植被连根都被刨了出来,天上连飞鸟似乎也绝了踪迹。

待走到平苼时,众人都清瘦了一圈。

此时的平苼尚只是一座小城,城门高耸紧闭,倾风运劲飞奔而去,就见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早已等在门口。

那儒衫老者脸上沟壑交错,除了衣着稍加整洁一些,瞧着也是面黄肌瘦,他两手抱拳一礼,歉意说道:“对不住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了,城中实在住不下更多人,烦请诸位另寻他处。我主准备了一些干粮,诸位可以带在路上吃。”

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袋子,松垮如老树皮的面皮抖了抖,朝倾风露出个苦不堪言的笑容。

老者正要解释两句城中的困苦,以求谅解,倾风端正与他回了一礼,让白重景将东西接过,率先说道:“没关系。多谢老先生救济。”

白重景满脸憔悴,跋涉数月只扑了个空,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只是路上曾多次听过流民提及平苼不再收容灾民,是以也有个准备,闷声不响地上前背起袋子,礼貌朝老者抱拳鞠了一躬。

倾风恭谦道:“烦请老先生与狐主带个话。”

老者忙道:“侠士请说。”

“世道不能总是如此。”倾风笑了笑说,“若是有朝一日,有人重整旗鼓,叫星斗峥嵘,剑压凌霄,万里烟清,还请狐主能出门看看。”

老者面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复杂的情绪尽数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身不由己啊。大道倾颓,危若累卵,主子也只能顶得住平苼那么小的天。至于别处是何风光,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