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絮清手心紧了紧,蹙起的眉梢在众人看来的瞬间收好。
起身时,她心中呼了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正中间福身对帝后请安,才垂眸回了柔嘉贵妃的话:“回贵妃娘娘,臣女在此。”
柔嘉贵妃端起眼眸瞥了她一眼,对皇帝笑道:“皇上,宋姑娘才情出众,听闻进国子监不久测验中就获得了甲等中等的成绩,可谓是一鸣惊人,就是久居宫中的臣妾也都有听闻此消息。”
“哦?”皇帝挑起眉眼,扫了眼宋祎,“宣武侯教女有方,赏。”
宋祎随即起身跪下,“教导小女乃臣份内之事不敢以此居功,望皇上收回成命。”
空气中静了一瞬,在场的人都是人精都能听出这不过是帝妃一唱一和,这摆明了是要将宋絮清架起来,宋祎此刻的话倒显得莽撞了。
宋絮清担忧地斜眼了下父亲,咬唇之时余光对上裴牧曜黝黑深邃的眼眸,毫无波澜的眼神却让她觉得深处冬日冰窖,但下一刻又敛了下去,好像不过是她的错觉。
裴牧曜半倚着长椅,静静地瞥了眼坐在上位的裴翊琛,他面色如常的坐在那儿,这一切都与他并无干系,然而这出戏却是为他唱起。
感受到如炬的视线,裴翊琛微垂头颅看下,和裴牧曜的眼神在半空中交错,他若有所思地举起酒盏对着他碰了碰,笑得胸有成竹。
“侯爷这话说的可就太过于客气了。”柔嘉贵妃掩嘴笑道,“本宫还听闻宋姑娘师从天音阁季大家,还想让宋姑娘展示一二,侯爷这么说,本宫若再要求宋姑娘演奏,那可成了本宫的错。”
徐槿澄精致的眉眼淡淡地瞥向她,“妹妹今日心情似乎愉悦了点儿。”
柔嘉贵妃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皇后会出声,言下之意是在说她放肆了些,静默须臾道:“娘娘知道妾最爱的就是音律,这不听闻宋姑娘师从季大家才起了心思。”
顿了顿,笑意吟吟的眼眸递了过去,“娘娘不会连妾的这么点小兴趣也要剥夺吧?”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都垂了下头,心中都道贵妃过于放肆,竟然敢在如此场合下质问皇后娘娘,都下意识地四处寻找张缪,谁知扫过整座宫殿都未见张缪的身影。
接收到傅国公的视线,坐在他身侧的文官摇了摇头,悄声道:“皇上特准张大人返乡过节,大人早在前几日就已归乡,怕是要十日后才能回来。”
文官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把控在了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度。
正坐高位的皇帝未对此状言语分毫,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内整飘荡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宋絮清的眼神落向裴牧曜所在的方向,见他不知和裴徽澜说了些什么,裴徽澜眼眸噌得亮起。
不多时,裴徽澜脸上的焦急渐渐褪去,吟吟一笑道:“倒是我忽视了,原来贵妃娘娘喜欢音律呀,我这儿倒是有几本父皇御赐的孤本,娘娘早说我就给您送去了。”
静谧的宫殿下,裴徽澜娇俏的语气落在众人耳中。
有些个大臣对视了眼,挑眉疑惑贵妃娘娘到底是不是喜欢音律,若真喜欢定是会常常找人演奏,怎么公主都没有听闻过。
“好了。”
威严的嗓音令四处观望的臣子们凛了神。
皇帝半眯着眼眸扫了眼裴徽澜,裴徽澜吐了吐舌,端起酒盏掩耳盗铃般地挡住脸。
而后,他神色淡淡地看向下方:“你是否师从季大家。”
宋絮清心中深吸了口气,知道是逃不过了,硬着头皮道:“是。”
皇帝‘嗯’了声,对陈深道:“取琴来。”
宋絮清福了福身,退到一侧等候宫人们将琴搬来。
端坐于上方的柔嘉贵妃微微扬起唇,视线扫过下边的裴翊琛,已经达到目的心情甚是舒畅,就连适才和皇后起的争执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裴翊琛对宋絮清倒是了如指掌,知道若是轻易叫她抚琴,她若是想自然可以胡乱弹奏一番,皆是只要说是琴艺不精即可,所以他特地提出了季大家这个人。
道宋絮清知情识物,不会因自个心性而毁了别人的名誉,定会好好弹奏。
是以,她就搬出了季大家这个名号,至于季大家是谁,柔嘉贵妃可不知道。
宋絮清随着宫人到殿后净手。
清水凉爽,将双手纳入铜盆的刹那她抿了抿唇,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一道清丽面容。
事态发展到这儿,她并非傻子,看不出皇上和贵妃的意思,意在让她在此次宫宴中一举成名,给裴翊琛寻个由头向上求娶,说句自大的话,这场宫宴就是冲着她来的。
裴翊琛求娶她这事,不仅是他的意思,皇上也是应允的。
宋絮清眼眸微闭,再掀起眼皮时已是决断。
身后传来些许细微的脚步声,伺候着她的宫女福身道:“花意姑姑。”
宋絮清微微侧身。
花意对宋絮清颔了颔首,眼眸微斜示意宫女退下去,宫女迟疑片刻,往后退了几步。
宋絮清取出泡在水中的双手,拾起落在旁边的帕子擦着,“姑姑,娘娘……”
“姑娘,您只管抚琴。”花意悄声道,“莫因此事丢了自个的颜面。”
说着有响音透过屏风而来,花意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宫女个眼神从另一侧离去。
陈深在外高声道:“宋姑娘,琴来了。”
宋絮清把帕子丢回远处,深深地呼了口气:“来了。”
走出去时,众人的视线都落过来,宋絮清背脊微微挺直,目不斜视地走到琴椅前坐下。
袅袅琴音萦绕在宫殿上方,悄然而至的花意来到了裴牧曜身侧,点了点头后才往皇后的位置走去。
边疆曲音是欢悦的、洋溢的,落在耳边倒是有种身临其境之意,宛若能够看到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铃铛清脆的声响随着舞步的跳动泠泠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