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去看了,或者不是回忆得那么投入,就应该能发现,对面倾听者那饿狼一般,凶狠又阴鸷的目光。
她居然还会笑吗?对唐旭?
她从没有在自己面前笑过。
那席卷而来的愤怒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酸涩,太过陌生,以至于彼时他不知道,那叫嫉妒。
杨珩知道了唐旭给云姝找了间医馆,他偷偷去看了,蒙着面纱的云姝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不像别的大夫那般悲悯天人,她冷到无情。
但是杨珩能感觉到她那不着痕迹的欢喜。
最懂得招惹云姝的唐旭,也最懂得讨她欢欣。
那个谁也管不住的小少爷正在炉子旁煎药,甚至已经熟练到没有任何的手忙脚乱,只是视线还时不时地在往云姝那边去,偶尔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女子冷冷瞥他。
那是与平日里不一样的冷,带着某种鲜活。
唐旭在云荼面前也是乖巧的,那种乖巧,更像是弟弟在敬爱的姐姐面前的一种伪装。
而不是这样,明明张牙舞爪,又小心地控制着力度。他们在外人看来是唐旭更趾高气昂,但其实,他才是被牵着走的那个人。
杨珩的手掌紧紧捏紧。
他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该是这样的,自己才是跟云姝最般配的人。因为同在深渊,才能清楚地了解彼此的不甘,无奈。那种养尊处优、胸无城府的小少爷懂什么?
云荼就算了,唐旭又算什么东西呢?她是忘了,这个人是怎么差点毁了她的一生的吗?
愤怒来得汹涌,以至于与云姝对上视线时,他愣了一下,才迅速收敛起,熟练地露出平日里多情又温和的笑脸。
不想对方甚至没有停留,便收回了目光。
杨珩的笑容僵在那里。
他紧紧咬着牙,所有碍眼的东西都消失就好了,他的心里只剩下这样的想法。
杨珩维持着对云荼深情的模样,自然就不能对云姝太过亲近。
可那日益亲近的两人,总是如胶似漆的两人,实在是碍眼,过于碍眼了。
直到那句。
“我喜欢杨珩。”
杨珩舒坦了,那是整个身体由内而外的舒坦,当看到面如土灰的唐旭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心底的雀跃。
之前所有的焦灼、郁郁一扫而空。
仿佛,这才对嘛,她当然要喜欢自己,她怎么能喜欢别人?
至于喜欢她吗?他终于有心情来想这个问题了,然后迅速否定了。
就像对云荼那样,他只是是要确定对方的喜欢,至于他自己,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云家的人呢?
迟早有一天,他要拿着云家满门的血,给母妃祭奠。
杨珩在云姝出来之前离开了,唐旭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棋子,不能起太大的争执。所以即使当他说“你离她远一点”时,哪怕心中不屑,甚至升起莫名的暴虐,他也还是一副无奈的模样。
“阿旭,我没有办法。”
他心里幸灾乐祸地想着,可不是,那可是他未来的妻子,他该怎么远一点?
云荼一死,云家就迫不及待把云姝嫁给了他。
这原本就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可当看到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那里的云姝时,杨珩心里还是生出一种等待了许久后终于尘埃落定之感。
到底,还是属于他的。
她的心,她的人。
云姝的反应并不热烈。
这在杨珩的预料之中,不说这人性格使然,云荼死去还没有多长时间,杨珩明白她不会立刻接受嫁给了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反应,宛若陷入甜蜜中,与装出来的不同,那是不受控制的欢欣。
成婚以后,杨珩夜夜都宿在云姝房里。先皇病重,他要忙的事情其实很多,可每日都会尽量抽出时间去见她。
只要见了她,心仿佛就能安定下来。
杨珩是在心腹为他寻了助女子避孕的药物时发现了这一点。
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真是奇怪,黑暗中的人没有被光明吸引,反而总将视线,落在那同样的深渊里。
但他们并不是能相互依偎取暖的关系,依偎并不能取暖,反而是自杀。对他是如此,于她亦然。
杨珩将手镯送给了云姝。
他送给云姝的东西,哪怕对方收下了,大多也是收起来不用。但这个手镯,偏偏云姝就一直戴上了。
也好,他想着,也许这样,就能让那隐隐失控的心,冷却下来。
他恢复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那个腐烂的、恶劣的、对任何人都没有心的自己。
杨珩也明白,他放置云姝的底气,是知道云姝是爱自己的。
只是云姝的爱与她姐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