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弄得人不好发挥了。南弦支吾了下,说没有,“你为什么总是对人诸多防备,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他并不否认,只是挑眉看着她。
她气馁,烦躁道:“算了,不洗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可惜这个借口撵不走他,他说:“你只管睡,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是不能接受的,高声道:“你这么看着我,叫我怎么睡?”
他却无辜地反驳:“先前你睡了两个时辰,我也一直在这里。”
南弦觉得这人实在太会混淆视听了,中了麻沸散也是他干的好事,居然还拿这个来类比。
正当她心烦,不想他忽然抛出了一句话,威力之大,让她措手不及。
“向南弦,其实你心里一直在想着我,就算你不承认,也是你知我知。先前你恍惚着,叫了三遍我的名字,两遍小郎君,我听得真切。”
头顶天雷滚滚,眨眼把她劈焦了。这是真的吗?不会是真的吧!
“你胡说。”她负隅顽抗着,“我被麻沸散迷倒了,连手脚都没有力气,怎么还会开口说话!”
他却心平气和,淡声道:“我料定你会否认,没关系,我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南弦面红耳赤,握着拳道:“明白个鬼,你就是诓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提起繁复的袍角,慢吞吞趋身坐在榻沿上,偏头看了她一眼,“就算我诓你,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可见你不敢断言自己有没有说,因为你心虚,明明喜欢我,却要硬着头皮嫁给别人,你问心有愧,对么?”
南弦被他说得无力反驳,案上跳跃的灯光照亮他的眉眼,他认真凝视她,那双眸深邃如无底深渊,差点就哄得她点头了。
好在她有定力,蹙眉道:“你转过头去,别这么看着我。”
他说为什么,“你从我眼中看见什么了?让你这样避之唯恐不及?”
她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道:“你心怀不轨,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还有脸问看见什么了!”
这话震惊了他,他愕然,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南弦呢,说完就后悔了,兀自懊恼着,怎么一时脑子没跟上嘴,没头没脑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股淡淡的尴尬气氛在彼此间萦绕,她虽觉得难堪,但过后再想想,诚如他所说的不破不立,干脆让他知难而退,或许他就走了。
然而她小看了他的决心,也小看了他顺势而为的圆滑。他没有离开,反倒略显惆怅,“我以为自己毫无破绽,没想到外露至此,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南弦心头一踉跄,下意识掖了掖自己的衣襟,色厉内荏地警告:“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想不想在我,你管不着。”他淡淡笑了笑,复操着一副悠闲语调,散淡地问了句,“怎么?你又不想睡了?打算彻夜防着我吗?”
真是晦气,南弦心想,要与他玩心计,自己恐怕永远不是对手。兜了这么大个圈子重又回到原点,倒屈得她心思复杂,仿佛刻意引诱他一般。
她只得重新正了正脸色,粗声粗气道:“这回我真要休息了,请你出去,望你自重。”
这话明明说得很直白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微微仰着脖子,摆出了一副甚是不解的姿态,“以你的脾气,这么容易就屈服了?你已经决意放弃向识谙,不怕他招人耻笑了?”
南弦被他说得火起,“你不放我走,让我怎么办?我不想出尔反尔,不想让他被人耻笑,但你从中作梗,现在还反过来问我,真是不可理喻!”
所以看吧,她还是不甘心啊,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会想办法回去。
不过再纠缠此事,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他又换了一副笑脸,温声道:“罢了,我们何必一直为个外人争论不休,我不吵你了,你想睡就睡吧。”
南弦眈眈瞪视着他,他丝毫不为所动,最后气得没辙,扭身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夜越来越深了,不知家里是怎样一番景象。她知道自己身处画楼,这里四面开窗,只要走出去,总有机会下楼的。
可这人不肯离开,很是令她苦恼。她按捺了半晌,听不见他有任何动静了,犹豫了下,悄悄回头看他。只见他坐在榻沿,一肘撑着床架支颐假寐,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真是让人恨得牙痒。
“睡不着吗?可是因为太亮了?”他秀目微启,边说边懒懒下了脚踏,走到灯台前弯腰,吹灭了案上的灯。
屋里陷入一片昏暗,只有檐下的灯笼摇曳着,透进一丝光亮。
高大的轮廓漫步而来,停在她榻前,嗓音像穿过了宇宙洪荒,清晰又深刻地说:“你还记得大长公主给我下药那回吗,我在你房里留宿到三更,你就睡在我怀里,我能听见你的呼吸和心跳。那晚,你不知道我挣扎了多久,才下定决心离开。彼时我就想着,我将来一定要娶你为妻,每日抱着你入睡,再也不用避人耳目,再也不用战战兢兢。”
南弦听着,多少有些惆怅,有时候也埋怨命运不公,如果彼此都长在寻常门户,不用经历那么多异于常人的是非,到了年纪简简单单谈婚论嫁,那该多好。
也就是她这一闪神的工夫,那身影移过来,到了她面前,哀恳道:“你不要再想着向识谙了,好不好?你欠着向家的恩情,将来我们想办法报答就是了,不用非得交代一生。我的父辈,有人难以长相厮守,有人一生爱而不得,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我只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不是一直都同情我的遭遇吗,就当是施舍,再给我一个丰满血肉的机会吧!”
他说着,探过来握住她的手,低头自嘲道:“我真是个没出息的人,只是抓住你的手而已,我的心便哆嗦起来……你看,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南弦没有说话,想抽出手,他却握得更紧了。在她迟疑的一瞬,他靠过来,用力搂住她,喃喃说:“以前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忘了有关向识谙的一切吧,他与你,真的不相配。”
南弦还在试图挣脱他,“我与你就相配吗?”
他说相配,“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要舍身报答你。你比我大三个月,女大三,抱金砖,你看多好!”
他有的时候还是带着孩子气,什么舍身报答,话里有话,真让人唾弃。还有女大三抱金砖……
南弦无奈道:“俗话里的女大三,是大三岁,不是三个月。”
“管他呢。”他把下颌抵在她肩头,自言自语道,“我说好,就是好。我说相配,就是相配,谁也不许反驳我。”
可是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有办法回查下巷了。
格子窗上隐约升起了月亮,这屋子里没有更漏,料想快到亥时了吧!她的焦急于事无补,仅凭自己,恐怕是无法离开了。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贴在她耳边道:“这画楼上下,到处都有人戍守,就算你把我支开,也照样走不出去。”
这一刻南弦是真的灰心了,抡起拳捶打了他两下,气急败坏道:“你给我滚!滚!”
若是疾言厉色就能让他知难而退,哪里还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