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守则、护士站守则和保安室守则的三条条款都已经填满,拿在手里也没有意义,被郁岸果断扔进了垃圾桶。
郁岸走路还不十分稳,抓住昭然的衣袖踉踉跄跄在后面跟着。直到锁住的诊室门前停住。
眼前还有些眩晕,他努力辨认门牌上的文字,脑外科诊室。听说李星的儿子已经脑瘤晚期,从他在交流板上的发言来看,要比想象中更有精神。
只不过他每一次发言时,名字后面括号里那个零一直让郁岸十分困惑。
昭然将左手搭在锁住的门把手上,手腕处亮起一圈金色光环,波浪似的沿着骨节向前推到指尖,最终扣在门把手上,金环收紧,轻易将门把手勒崩,锁芯炸开。
门锁被摧毁,门却推不开,郁岸背靠门板向前推,门板迟滞地向前开了一寸缝隙,仿佛大量嚼过的泡泡糖在门后堵着。郁岸将手电筒塞进门缝里照亮,看见了一些轻飘飘的白丝,有点像蚕丝。
昭然皱眉:“有蛹的气息,很强烈。”
进入过化茧期的畸体被称为蛹,身上会沾染茧的气味,这种气味只有同类离得很近才能闻得到。
破甲锥从郁岸袖中滑进右手,割破那些密集粘稠的蚕丝,将诊室门用力推开来。
整个房间完全被雪白丝网掩埋,看不见边际,迈入房间之中仿佛踏进了浓雾掩埋的盘丝洞,呼吸都变得不太通畅。
昭然突然出手把郁岸拉回身边:“这是茧壳的外部,大概是蝎女的茧,茧快要破碎了,她没有找到契定者,难不成打算就地羽化,拿六小时极限实力跟我拼命吗。”
手电筒光束照映在房间正中央,在雪白丝网缠绕之中,郁岸看到一颗挂着鲜红血丝的大脑悬在空中微微搏动,数十根电线接在大脑的回沟里,将医院监控的信号传递给视觉中枢。交流板就挂在大脑正前方,由一根缆线连接在大脑内部。
李书恪(0):我看见你们了!站在门口的是你们吗?
交流板上弹出了李书恪的问题,郁岸抬起头,头顶正上方装有一个监控器,摄像头正对着他们。
李书恪的心率一直没变化,是因为他已经没有身体,只剩下一颗大脑,连接在监控上,所以才能看见各个房间的景象。
不知道人质这样的状态是否还算活着,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活着。
郁岸回头请示昭然接下来要怎么行动。
“畸体进别人的茧会顶着很大的压力,搞不好会爆核。”昭然拉着郁岸向房间外退,“我说一个普普通通的低级幻室怎么会把我控得这么难受,原来蝎女在旁边化了茧,用茧壳外溢的能量撑着幻室的运转核心。你带两个人质先走,我对付她。”
郁岸这一次没反对,点了下头就迅速转身跑了。他知道轻重,也隐约能猜到让昭然如临大敌的对手是怎样的境界,于是踹开水房的门,把昏迷护士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颈上,背起她向一楼出口快步跑去。
被击碎的玻璃大门近在眼前,午夜刚过,昏暗夜空中悬着一轮阴冷的月亮,月亮重影,边缘散发着紫光。郁岸距离出口只剩一步之遥,忽然耳边传来类似刀割绸缎的嘶啦声,下意识回头看去,天花板居然裂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
大厅极度静寂,郁岸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回声,紧张中不由自主吐出的一口气,成为了亚马逊河的蝴蝶,扇动微小气流,然后整个二楼便从头顶上塌了下来!
犰狳战甲还镶在郁岸眼眶里,他迅速团成犰狳球的形状,用坚硬的战甲顶住头顶落塌的砖石砸下来的大型医疗仪器。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古县医院三层楼完全震塌,灰尘碎石漫天弥散,主承重梁断裂砸下来,在郁岸弯曲的背脊银甲上砸断,变成一个三角形的承重架,给郁岸和护士撑起了一个勉强能呼吸的空间。
犰狳战甲连续发挥了两次作用,郁岸有点吃不住二级银核对身体的消耗了,捂住刺痛的左眼倒吸凉气。
月光洒落在废墟上,照亮了一块本不应属于此处的异物——一块六人餐桌大小的紫红色矿晶,呈半透明质感,几秒钟后,这块鲜艳有毒的矿石便依次伸出了六道矿晶状节肢,两只螯钳从末端生长而出,最后,一条通体由透明紫色矿晶构成的十三节蝎尾高高扬起,她的外壳透明,每一节透明蝎尾中都盛装着发光的紫红毒液,摇晃起来就如同十三盏葡萄酒高脚杯。
这是……羽化了。
郁岸第一次从纸质资料以外见到羽化后的畸体,如果畸体没有选择与人类契定,化茧之后就会走上与蝶变截然相反的路——羽化。羽化时实力进入巅峰,持续六小时,时限一到,这朵绽放的昙花将就此衰败,不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那美丽的毒蝎在废墟上徘徊,水晶状足尖戳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沿着破碎的茧壳向上爬,接近了李书恪的大脑,巨虫体内震出一声渺远的啸鸣,十三节蝎尾钩猛地上扬,钩在了李书恪的大脑上。
癫狂蛊惑的女声带着回响,蝎女问那颗大脑:“昭然的弱点,你知道吗?”
一股紫红毒液注入李书恪的大脑,大脑的回沟随之亮起紫红光晕,郁岸一惊,连忙从废墟中找到自己的交流板,李书恪果然回答了她的问题。
李书恪(0):是……爸爸说,他的眼睛好像有点怕光。
你!郁岸怒不可遏,手指攥得板子变形,但很快冷静下来,分析蝎女的能力。她注入大脑的毒液是什么,吐真剂?难不成能力是精神控制一类的。
一颗碎石从主承重梁上掉了下来,声音惊动了蝎女,那只矿晶毒蝎甩下李书恪的大脑,转身迅速朝郁岸所在的方向爬过来。
糟了,她好敏锐。
郁岸转身往外废墟外面爬,忽然脖颈一紧,冰冷的紫红矿石缠了上来,在脖子上缠了几圈,向后一扥,将整个人从废墟下拖了出来。
锐利的石头尖端划破了郁岸的皮肉,他被蝎尾绞刑架挂在了空中,双手用力扒住脖子上的蝎尾,身体胡乱晃荡挣扎试图脱身,可就算用破甲锥来砸,也只能在矿石表面留下一些刻痕而已。
魅惑动听的嗓音在郁岸耳边问:“他既然选你做契定者,那么一定告诉过你他的畸核在什么位置吧?告诉我,我不杀你。”
畸核的位置是所有畸体最大的秘密,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如果一方知道另一方的畸核长在哪儿,胜算会大大增加。
郁岸视死如归挂在蝎钩上,挑衅地直视毒蝎发光的眼睛。
他的表情激怒了蝎女,蝎钩一挑,从胸前扎进了郁岸身体中,一管紫红色毒液向内注入,郁岸双脚踢蹬抗拒,可强烈的麻醉感进入大脑,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郁岸的右眼亮起和毒蝎同色的紫光,精神被操纵,自动回答蝎女的提问。
然而他只有嘴在动,没发出声音。
蝎女有些疑惑,人类不可能抵抗自己的蝎毒,她加大了剂量,但郁岸的反应只是表情更加扭曲,仍然只张嘴不出声。
因为尸体不能说话,这是他自己写下的规则。
有人踩在废墟的碎石上,矿晶毒蝎警惕地转过身,看见昭然坐在断裂的钢筋上。
“红狸家族还剩几个人?”昭然没有急着抢回郁岸,静静坐在废墟之上问她,“兄弟姐妹们不陪你一起拼命吗。”
“你想杀死他,为了让我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可以理解。”昭然平静道,“放心,我从不对幼崽动手,即使如此你的孩子也不会死于我们的战争,他将在这个世界流浪,独自一人。”
“只是我与你的战争,不需要牵扯到家族。”蝎女松开了郁岸,将他抛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