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悲伤像顽疾,不散不去,无药可医。
不知过了多久,书燃感觉到周身一暖,有人伸出手臂抱住她。
她缓慢抬眸,听到谈斯宁在叫她的名字。
“别哭啊,燃燃,你别哭。”谈斯宁有些心疼地说,“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爸妈出国探亲了,家里没有别人,你不用紧张,先休息一下。”
进门后,谈斯宁带书燃去自己的房间,给她倒了杯热水。
书燃眼睛很红,有些急切地问:“周砚浔呢?你有没有见到他?有没有拦住他?”
谈斯宁小声叹气,“周絮言这几年一直在云杉小苑养病,周砚浔开车闯进去,把人打了。虽然有周家的保镖拦着,没闹出人命,但是,周絮言那个身体,比纸糊得都脆,已经送去急救了。”
书燃心跳一紧。
“比较糟的是,周伯伯刚好在国内,他派人把周砚浔关起来了,手机什么的都被没收。”谈斯宁抿唇,“当初,周砚浔不听周伯伯的安排,不肯出国,腿都要被打断了,这次,恐怕也逃不过一场皮肉苦。不过,梁陆东已经出面跟盛原要人,周伯伯再蛮横,也要给麦康小梁总三分面子,很快就会有消息,你耐心等一等。”
周砚浔不肯出国,执意留在弈川,也是为了她。
都是为了她。
心疼的感觉那么重,书燃脸色苍白,努力忍住眼泪,“陈西玟和周絮言会不会把阿浔送去坐牢?”
到了要急救的程度,够得上刑事立案了。
谈斯宁摇头,“越是显赫的家庭,越怕家丑外扬,周伯伯一向爱面子,不可能任由他们把事情闹大。再者,周絮言体弱多病,不成气候,未来,周砚浔很可能是盛原的继承人。和周絮言相比,周砚浔的名声更值钱,不论周伯伯多生气,都会想办法保住他。”
相较于一个病秧子,体面而优秀的继承人,自然更重要。
可用之棋,不能弃。
桩桩件件,都是利益,都是生意。
周絮言如此偏激,自私狭隘,恐怕也是拜他父亲所赐。
书燃睫毛颤了下,鼻音很重地开口:“是因为周絮言身体不好,周家才收养周砚浔吗?”
谈斯宁一愣,“你都知道了?”
书燃点头,她呼吸很轻,不太稳。
谈斯宁的妈妈跟陈西玟关系不错,听到过不少内情,她小声说:“周絮言自幼体弱,他离不开医院,又需要适龄的玩伴,周伯伯就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周砚浔之所以会被选中,是因为他命格够旺,能为周絮言增福增寿。”
命格——多可笑的理由。
更可笑的是,这曾是周砚浔身上最宝贵的利用价值。
那些人啊,又聪明又市侩,至亲血肉都能当成垫脚石,一个捡来的孩子又算什么。
“他们收养他,把他当成棋子,当工具,完全不顾他也是有感情的,会疼会崩溃。”书燃喃喃,“周絮言明明是既得利益者,因为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周砚浔好,卯足了劲儿,要把他拽下去——”
“凭什么啊?”
《钟无艳》里有句歌词——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砚浔就是这样的吧,表面漂亮笑着,背地里,却啖冰饮雪。
他半生悲凉,无依无靠,却从不抱怨,手捧着一颗纯挚的心,给她最好最确切的爱。
周砚浔啊——
世间最情深的句子,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万分之一。
一滴眼泪,从书燃的眼角落下来,温度灼热。
谈斯宁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摸了摸书燃放在膝盖那儿的手,像摸到一块冰。
这么暖的天气,她却浑身都冷。
谈斯宁觉得舌尖发苦,嘴巴张了张,半晌只说出一句:“燃燃,你别哭啊。”
*
书燃在谈家住了一夜,谈斯宁抱着枕头过来过来跟她挤同一张床。小夜灯灯光细腻,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小声聊天。
谈斯宁给书燃讲周砚浔小时候的事,讲他运动好,很会打球,只要他上场,观众的眼睛很难看到别人;讲他被小女生堵门告白,情书收到手软;还讲他泰拳练得好,单挑过半条街的小混混,全都打不过他。
意气风发的少年,锐不可当,黑发黑眸,衬衫雪白,无论做什么,都熠熠如星,是可望不可即的梦里人。
书燃脑袋靠在谈斯宁肩膀上,轻声说:“我见过这样的周砚浔,高中时他转学到赫安,我们短暂相处过。仔细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对他心动了。”
谈斯宁有点意外,“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啊?”
书燃笑了下,“是啊,那么早。”
早在明白什么是“喜欢”之前,就已经喜欢他,只对他才有数不清的小情绪。
书燃想起什么,“其实我一直不太懂,周砚浔为什么要去赫安念书,念又念不久,很快离开。”
“因为周阿姨不喜欢他,”谈斯宁声音低了些,“也不想让他有安稳的生活,就想方设法地折腾。周砚浔先是读国际高中,周絮言发疯往女孩子身上泼油漆,让阿浔背黑锅,他不得不转到另一所私立,后来,又去了赫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