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众人都松了口气。
贺震一行很快赶了上来,虽抢了几匹马,但肩上挨了一刀,他仍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便继续赶路,其他几个家兵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至夜中休息时,贺震发起了高热。
给他用过药后,留贺家人照顾,陆鸢和几位商队里的表兄聚在一起商量避难路线。
若依现在继续走官道前往蜀地,好处是不必分散,大家守望相助,坏处就是人群过于集中,目标庞大,且官道虽易行路,却总是有追兵,贺震是唯一上过战场领过兵的,他如今病重,不知还能撑多久,一旦他倒下,人心惶惶再加上追兵,以后的路会更艰难。
但若不走官道,而是分散开来从小路行进,虽然道路崎岖,只能徒步,但易掩人耳目,不致被追兵盯上,相对安全些。
商定之后,剩下的便是说服大家依计行事,其他人都好说,唯褚家一百多口,协调着有些难度。
陆鸢叫来几位叔伯长辈,说了之后的行路打算。
几人一听要分散开来,都犹豫不定。往蜀地的路他们都不熟悉,且小路必定崎岖艰险,他们之中有些已上了年纪,行路不便。
“你们放心,我几位表兄熟悉道路,散开之后,大家跟着他们便可,行路也不必赶太急,小路虽然崎岖难行,但胜在隐蔽,易于藏身,不必像现在担惊受怕。”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人道:“分开也行,但干粮和药是不是也得分一下?”
陆鸢点头:“是该分一下,我已命人将剩下的干粮和药分成几份,大家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褚家几位长辈拿到东西后,大略点算了一下,疑惑道:“不该这么少吧?”
陆鸢道:“贺小将军如今高热不退,我多留了一些药给他。”
怕诸位叔伯有意见,她又补充:“咱们这一路受他照顾良多,总不能见死不救。”
褚暄见几位叔伯仍是不乐意,怕他们责难陆鸢,帮腔道:“贺子云伤成这样,也是为了护送咱们,褚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嫂嫂做的没错。”
郑氏虽与陆鸢有些旧怨,但知此时危难,她要安置一大家子人属实不易,遂也帮她说话,“危难之际本就该互相帮忙,没道理让人笑话褚家自私自利,见死不救,她这事做的没得说,你们要是有意见,我那份干粮匀给你们。”
话说到这份儿上,褚家几位叔伯再计较下去难免要起争执,各自收起分好的东西散了开去。
陆鸢又对郑氏道:“母亲,明日你和五弟他们一起走小路,一切小心。”
郑氏问:“你不与我们一起?”
陆鸢摇摇头:“贺将军昏迷不醒,得乘车走官道,阿鹭不肯与他分离,我也想留下照应。”
如今人群分散,护送的家兵也得分散开来,官道上的危险只增不减,走官道实为下策。
“嫂嫂,别走官道了,我背上贺子云,咱们一起从小路走。”褚暄提议道。
陆鸢摇头否了他的提议:“弟妹也怀着身孕,你还有稚子要照顾,而且小路崎岖,你背上他恐怕寸步难行。”
褚暄想了想:“那多留几个家兵跟着你们。”
陆鸢笑了笑,谢过他好意,“我不能跟随照应你们,本来就心中有愧,只要你们照顾好自己,平安无事,我就安心了。”
“嫂嫂,你别这么说。”褚暄叹口气,“要是三哥在就好了,你说谁能想到那胡贼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踏进长安来!”
大周宴安日久,自先帝朝已不修边功,加上长期内斗损耗,被土蕃铁骑一举攻破长安也在意料之中。
许是被褚暄牵动了情绪,陆鸢也禁不住想,要是褚昉在会是怎样?
长安城破之前几天,她还收到了褚昉的信,言他刚抓获了一批企图暗杀他的毛贼,还跟她抱怨贼人狡猾奸诈,差点伤了他的命根子,最后又说十分后悔没叫陆鸢早日给他生个孩子,若是命根子不保,以后都没机会做爹了。
想起那封长信,陆鸢不由勾了勾唇。
不知褚昉可听说了长安的消息,如今是否已经踏上北上归程?
第二日天色初泛白,人群便依商定好的路线分散而去,官道上只留了陆家父女和贺家人,外加几个商队护卫。
陆鸢本来要贺家兄妹也从小路走,但他们坚持留下来照顾贺震。
昨日还浩浩荡荡的逃难队伍,今日已人走车空,几堆燃剩的灰烬被秋风一扫,也散了开去。
陆鸢拿贺震的长刀削了几根一头尖尖的竹杆,权当箭矢使用,又背上贺震缴获来的弓,亲自驾车。
陆敏之坐在女儿身旁,也拿起了长刀。
他们的力量微不足道,可在这样关头,退亦是死。
“爹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你若早跟着圣上跑了,也不至于拖累我们不是。”
圣上撤离时,五品以上的官员也都在亲军保护下随行,陆敏之却从大队伍中脱身而去,坚持等两个女儿收拾一番拖家带口,和他们一起踏上避难之路。
“小没良心!”陆敏之斜了一眼女儿,握着长刀练习砍杀姿势。
他一介读书人,连鸡都没杀过,握着刀手生的很。
才出发没多久,身后便有了动静,战马奔腾的声音夹杂着金甲碰撞的声音,一阵急过一阵席卷而来。
“爹爹,你来驾车!”
陆鸢回头观望情况,见身后人头攒动,都穿着土蕃重甲。
“少主,是胡贼!”
且明显敌众我寡。
陆鸢四下看看地势,见前方不远就是一个转弯,遂命护卫快马加鞭转过弯去。
借着弯道庇护,贺家小弟背着贺震下了马车,与陆鹭一起躲进了道旁的密林里,马车内一空,陆鸢把父亲也推下马车,独自驾车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