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收到妹妹的信,言及周玘高中状元,三日后新科进士插花游街,邀她同去观看。
陆鸢回信,拒绝了妹妹所请。
殿试放榜,有人欢喜有人愁,褚暄落第,褚家脸上无光,府中气氛本就微妙,人人皆小心翼翼,陆鸢怎能在此时去贺登科进士?
王嫮也因此事烦闷,来找陆鸢说话。不想妯娌二人正叙话,郑孟华也找了过来。
“嫂嫂,我来向你贺喜。”郑孟华春风满面,说着话向王嫮瞥了眼,笑意不减,接着说:“听说周家三公子高中状元,我记得嫂嫂与他是故交,当真值得高兴。”
王嫮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陆鸢淡然道:“喜事自然是喜事,但终归是别人家的喜事,不知表妹贺得哪门子喜?”
郑孟华不接此话,转而说:“三日后新科进士游街示喜,嫂嫂不去向故友道个恭贺吗?”
陆鸢笑了下:“表妹如此在意,莫非自己想去看看绿衣郎?”
大周有制,进士三甲着红袍,戴宫花,其余进士则赐绿袍。每逢殿试放榜,新科进士插花游街,总有妙龄女郎盛装打扮,夹径而立,意图觅个如意郎君,坊间遂有“夹径斜斜柳数行,红裙争看绿衣郎”【1】一说。
郑孟华来的蹊跷,还故意当着王嫮的面说新科进士如何如何,傻子都能听出她在挑衅。
王嫮怎会饶她,接着陆鸢的话说道:“表姐想去就自己去嘛,嫂嫂有三哥这样一个允文允武的夫君,还稀罕什么绿衣郎啊?就是不知,那些个绿衣郎年岁几何,应该比表姐年轻吧?”
郑孟华脸色瞬间灰败。
王嫮嘴下不留情,笑了声,说:“不过应该也有年纪大些的寒门士子,说不定不嫌弃表姐人老珠黄,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替别人养儿子。唉,亡夫是个反·贼,还拖儿带女,便是如此,还有心情去相看绿衣郎,表姐可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王嫮此话,字字句句直戳郑孟华心窝痛处,连拐弯抹角都懒得,就这么直愣愣地刺了过去。
饶是陆鸢都暗暗叹声: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妇人!
郑孟华如何受得住这番冷嘲热讽,一时之间气得泪落连连,红着眼跑出了兰颐院。
陆鸢和王嫮对郑孟华的眼泪早就司空见惯,想她就是哭一场博些同情,顶多到郑氏面前告一状,闹不起大风浪,也没当回事。
王嫮哼声道:“别人家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哪个不是安分守己、和和睦睦的,她倒好,狗仗人势,到处咬人!我夫君落榜又如何,到底还是个清清白白的朝廷命官,哪轮到她一个罪眷寡妇来笑话!”
陆鸢赞同地点点头,劝了句:“弟妹消消气,保重身子。”
本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了,不成想,第二日郑孟华竟寻了短见,一把匕首割了手腕,幸而救治及时,有惊无险。
没人知道郑孟华自戕的原因为何,但府中上下都说,表姑娘自戕前一日哭的伤心欲绝,从兰颐院跑了出去。
陆鸢也听到了流言,但左右郑氏没有传她问话,她倒也不甚忧心。况且,流言不虚,只看郑氏姑侄怎么处理罢。
王嫮却没陆鸢的好定力,生怕因此事被婆母责难,忧心忡忡找来兰颐院。
“嫂嫂,母亲若是责问起来,你可要为我作证啊,是那小郑氏挑衅在先,我不过回说她几句,谁知道她就寻了短见呢!”
王嫮话语急切,显是慌了神。
陆鸢安慰道:“别怕,母亲果真责问起来,我当然要为你说话。”
顿了顿,又说:“没想到表姑娘竟有如此勇气,割·腕多疼啊,死也死不痛快。我若是寻·死,就一条白绫悬去梁上,干干净净、痛痛快快的,才不遭死去活来这场罪呢。”
王嫮一怔,细细想了会儿,恍然说道:“就是啊!那小郑氏若真想死,怎么不痛痛快快死别处去!她就是想害我们!”
陆鸢拍着王嫮手臂安慰说:“放心吧,母亲要是责问你我,早就责问了,何故到现在没动静?”
王嫮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不会责问我们么?”
陆鸢摇头,“应该不会。”
想了想,又说:“但恐怕,李家那双儿女已经恨上咱们了。他们越长越大,日日见自己阿娘以泪洗面、苦大仇深的,必定以为咱们苛待他阿娘。”
说到这里,陆鸢停顿片刻,忽地长叹一声,“咱们倒无所谓,就怕牵累母亲和国公爷也招人恨上了,他们可是掏心掏肺对那双儿女好的。”
王嫮连连点头,十分赞同:“就是说呢,那小郑氏一哭二闹三上吊,传出去以为褚家怎么虐待他们母子呢,她这样做,不是打母亲和三哥的脸吗!”
陆鸢无奈地笑笑,劝道:“咱们毕竟是媳妇,外姓女子,有些话说不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闭口不言吧。”
王嫮点点头,心中却另有思量,婆母不责难她便罢,若是责难她,她可不受这个冤屈,定要说道一番。
有些话,她作为儿媳不方便说,叫那郑氏的亲儿子去说总不会有错。
果如陆鸢所料,郑氏这次并未替侄女出头,也没有责难陆鸢和王嫮。
适逢林大夫来为郑孟华处理伤口,郑氏遂命其为陆鸢复诊,结果如旧,陆鸢的病毫无起色。
郑氏怅惋叹了声,慈蔼地对陆鸢说道:“怪我以前对你太严苛,叫你生了负担,以至于调养这许久竟不见起色。”
陆鸢恭顺回道:“是儿媳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怪不得母亲。”
郑氏趁机说:“你这病吃药无用,想是心病,我知你在府中待的不顺心,心不顺,怕是吃再多药都没用,不若,换个地儿住上一段,兴许能好呢?”
陆鸢垂头不语,作沉思状。
郑氏又劝:“你和华儿素来有些嫌隙,她最近心绪不稳,寻·死·觅·活的,万一有个好歹,旁人难免要猜疑到你的头上,照我的想法,你便避一避,对你对她,或许都好。”
话到此处,就差直接赶陆鸢回娘家将养了。
陆鸢趁风使舵,柔声提议:“那儿媳便回娘家住一段吧。”
郑氏和善地应句“好”,接着给陆鸢吃定心丸:“等照卿回来,让他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