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又慈祥地说道:“我专门吩咐人不准叫你担心,是哪个嘴碎的去跟你说的。”
褚昉接话道:“是儿子叫人传的话,侍奉母亲是她分内之事。”
郑氏假意嗔怪儿子几句,与众人说了会儿话,借口想躺下歇歇便叫众人散去,只留了郑孟华和陆鸢在旁。
郑氏唤陆鸢坐在身旁,这才说明真正意图:“又到裁冬衣的时候了,可听华儿说,尚绣坊今年涨价了,涨幅还不小,你之前与他们掌柜是怎么说的,怎么好端端涨价了呢?”
褚家人丁兴旺,每逢裁制冬衣都是一笔巨额花销,陆鸢分管此事后与尚绣坊的掌柜达成交易,府中四季衣裳都在尚绣坊裁制,而尚绣坊则给出一个相对较低的价钱。前几日郑孟华去安排裁制冬衣的事,发现尚绣坊涨价,她本打算与尚绣坊解除合作关系,可跑了几家绣坊后发现价钱并不比尚绣坊便宜,没敢擅作主张,如实回禀郑氏。
郑氏明白这事还得靠陆鸢出面才能谈妥,便想出装病的法子,她知道儿子向来孝顺且重规矩,必定会传话让陆鸢回来。
而陆鸢此时也已完全明白郑氏生病的缘由,恐怕生病是假,心疼钱财是真的。
先帝不满世族兼并土地、闭门成市,更不能容忍前朝那般“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出现,采取了一系列打压消解世族势力的举措,大势之下,褚家自不能幸免,在渤海老家的土地几乎都被没为官田。后来新帝登位,国·本之策并未更改,褚家的田地自不可能要回来,阖府上下百余口如今都靠褚家兄弟的俸禄和封邑养活,郑氏掌家数十年,自然知晓今非昔比,当省则省。
陆鸢忖了片刻,解释道:“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听说西域小国纷争不断,商路多有阻塞,物价上浮也在情理之中。”
郑氏面色微微一沉,私以为陆鸢因为郑孟华掌家的事心生不快,有意推脱,默了片刻后,尽量好声说道:“裁冬衣这事一直都是你主理,咱们与尚绣坊互惠互利了这么些年,何不把生意长久地做下去,你便再与尚绣坊掌柜谈谈,只要不离谱,咱们还是继续合作的好。”
陆鸢只能应好。
事情说罢,郑氏便挥退陆鸢,又对郑孟华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些跑腿耍嘴皮子的事便交给陆氏,你只管顾全大局,平衡各方势力就好,陆氏小户女,各方面都不如你,再怎么蹦跶都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郑孟华恭顺应是,郑氏唤人坐来身旁,握着她手臂道:“我已经跟照卿说好了,半年后,不管陆氏能否生育,定要迎你进门,这半年,你便多加忍让,不要去招惹陆氏,一切等你进门,顺理成章做了这个主母再说,明白么?”
郑孟华温和地点点头,郑氏忽地叹口气,怅然道:“想当年,咱们郑氏一族也是出过两任皇后、三任贤妃的,如今七零八落,咱们竟连娘家也没了。”
郑孟华握紧郑氏手臂,温柔却坚定地说道:“姑母,我不会辜负你的栽培。”
“好孩子。”郑氏拍拍她手臂,有些疲惫地说道。
第10章 去了文庙
◎没有东西要给我么◎
陆鸢刚回到兰颐院没多久,褚昉便来了。
怕他又因回娘家的事训诫自家姑娘,青棠特意煮了一壶好茶,恭敬说道:“姑爷,这是夫人亲手配置的花茶,润脾降噪,最宜冬日饮,您尝尝。”
褚昉淡漠地“嗯”了声,接过茶盏小酌一口,意外地顿了下。
他一直以为花茶是酸酸甜甜的口感,他不喜,是以从不喝陆鸢煮的茶,可今次的茶竟别有一番味道,甜而不腻,余味悠长,诱人细细品鉴。
他面色无波,只是又小酌了几口,看向陆鸢慢悠悠说道:“下次省亲,还是早些回来。”
比之以往,他的语气已经很温和了。
陆鸢柔声道歉:“是我不对,下次定会注意。”
褚昉喝茶不语。
两人虽已做了两年夫妻,每每相处便是如此情形,褚昉训诫,陆鸢柔婉恭顺地听着并道歉,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她从不会像别的女子一样叽叽喳喳在他耳畔讨他欢心,也从不主动开启一个话题。
好像他们夫妻之间,一切全凭褚昉主导,陆鸢会无条件地顺从于他。
褚昉似是坐得无聊,想起上次给她买的一摞书,环顾四周并未看见,问道:“那些书都看完了?”
青棠知他问的是被夫人烧掉的一摞书,不由心中一咯噔,却听陆鸢温笑着说:“没有,带回去给元郎看了,那书浅显有趣,他爱看。”
褚昉微微皱眉,语气带了几分严肃,“那书虽浅显,终究有些市井气,不宜做启蒙读物,你莫带偏了元郎。”
见陆鸢不语,他接着说:“你若不知什么样的读物适合启蒙,便去请教府中先生,哪怕送些启蒙读物回去也可。”
念在他一片好心,确实为侄儿着想的份儿上,陆鸢柔声道:“我记下了,谢国公爷挂念。”
褚昉看看陆鸢,似是心有考量,又说:“你也少看些市井俗物,若有空闲,补补诗书,也可向孟华讨教一二。”
陆鸢面无表情,沉默须臾后仍是说道:“好。”
见陆鸢如此虚心受教,褚昉似是来了兴致,趁热打铁给她布置功课,“先从《诗》学起,每日背上一篇,若有不懂,可去请教孟华,书法也不能落下,明日我会叫人送本字帖来。”
饶是陆鸢沉得住气,也不由瞪大了眼睛看向褚昉。
他怎么突然有兴致栽培她了?这是把她当妻子还是当女儿?
陆鸢婉拒道:“表姑娘主理庶务,怕是没有时间,我还是别去烦扰她了。”
褚昉显然察觉她的抵触,肃然命道:“问我也可,以后我会抽出半个时辰检校你的功课。”
陆鸢不可思议地看褚昉一眼,实在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如此严格要求她,他喜欢饱读诗书的女子,不是有现成的么,何苦来改造打磨她?
但褚昉主意已定,想是再难说通,陆鸢只好答应了。
谁知褚昉当即便要摸摸她的底子,让人拿来纸笔,叫她写一张书法。
陆鸢说道:“今日太累了,改日可好?”
褚昉盯着她看了会儿,确信她是真的累了而非推脱之辞,倒也没再坚持,在兰颐院用过晚饭,便宿了下来。
自陆鸢喝药调养以来,褚昉很久没有宿在兰颐院了,这夜歇下,他没再克制。
像以往一样,他丢在了外面,待婢子收拾过后,他才抱着人重新躺下。
陆鸢一丝力气也没了,昏昏欲睡,却听褚昉在她耳畔问:“这次回陆家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