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倚着雕花靠背,半梦半醒,一会儿想到春宵一度的第二日,褚昉利刃一般的目光,一会儿又想到他今日抱着两个孩童笑意明亮的样子,甚至想到了他推拒公爵只为求得表妹自由身时的担忧和认真。
忽听吱呀一声,有人开门进来,陆鸢困意全无,抬眼看向来人。
是褚昉,他已换了一身夔纹绛色锦袍,沉步走来,披着风雪夜的寒意,将一室炭火暖意都压了下去。
褚昉是赫赫有名的儒将,但更多时候,陆鸢感受到的是他的冷漠,而非外人称道的温文儒雅。
“下去。”褚昉对青棠说道。
青棠是陆鸢的陪嫁丫鬟,对这位姑爷向来惧怕,不放心地看看陆鸢,见她点头才退了出去。
“你接了长公主府的生意?”褚昉在桌案旁坐下,沉目看向陆鸢,开门见山问道。
陆鸢没想到阔别两月,他回来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自己生意上的事,虽讶然,却旋即点头回应他,心中思量着莫不是圣上告知他的?
“退掉。”
不待陆鸢细想,就听他语气坚定,没有半分商量余地地说了这句。
陆鸢微微一顿,脸色映着昏黄的灯烛,晦暗不明,却是柔声应句:“好。”
“你做生意我不管,但你记住,褚家不是你敛财的工具。”褚昉厉色未褪,冷目盯着陆鸢,似在等她的答复。
陆鸢愣了下,仔细一想,明白了个中原委。
长公主是当今新帝的亲妹妹,因勤王有功被封为护国公主,在朝中颇有根基。陆鸢眼中的生意,在圣上和褚昉看来,便极可能是笼络。
而褚昉早就给她立过规矩,不可借附褚家权势谋生意。
“我知晓了,明日就去回长公主,给侯爷……给国公爷添麻烦了。”陆鸢声音很轻,带着一层微薄的凉意。
褚昉面色微有缓和,端肃冷意退却少许,起身微微张开双臂。
陆鸢忙趿上鞋,伺候他宽衣。
帐衾之内春意浓浓,一向端方冷肃的男人犹如一头囚困已久、终于得了自由的猛兽,在肆意中尽得欢愉……
陆鸢实是很累了,但似乎对褚昉并没什么影响,她额上的汗落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一丝力气和清醒也被他吸干榨尽,他才停了下来,放在她腰上的大手顿了片刻,起身沐浴去了。
陆鸢困顿地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好在青棠听到褚昉起身离开的动静,不消吩咐便进来收拾了。
陆鸢穿好衣裳喝口茶,醒了几分神思,忽然一怔,下意识按向自己小腹。
他方才,竟是丢在了里面么?成婚两年,他虽未禁·欲,却从不会给她怀孕的机会,缘何这次?
大约贪图一时之快,忘了?
“夫人,姑爷回璋和院去了。”
陆鸢尚在出神,听青棠禀了一句,她微点头,并不奇怪,想来若非他离家两月方归,就凭她敢接公主府生意的事,他定要冷落她几日,连兰颐院的门都不进的。
···
次日一早,陆鸢便去了三月茶庄。
刘掌柜只当她放心不下长公主府的大生意,笑着道:“已经装好大半了,东家放心,定不会耽误了。”
陆鸢道:“这单生意不做了,刘掌柜,带上两匣上好的雪耳,去公主府回话,就说库存不足,难以供货。”
刘掌柜十分为难,好好一单大生意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东家,天儿越来越冷,生意越来越难做,听说这几日还要下雪,到时候闭市歇业都极可能的,错过这单生意,以后怕是再难有大生意了。”
陆鸢点头,“我明白。”
刘掌柜没再多说,他知道东家做下的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只能依言照办。
陆鸢估算了一下退掉这单生意的损失。
那些花茶不能卖给长公主府,也不能再找其他买家,否则被长公主知道,三月茶庄便惹上了大麻烦,唯一的办法便是等到明年开春,商路畅通之后再行卖出,到时候长公主真查起来,也能以补足了货源为借口。
只是今年的生意便到此为止了,白白放弃了年关这个好时机。
陆鸢心有所忖,无意识抓了一剂茶包在手中碾磨,回神时棉纱包中的花茶已被碾的粉碎,面目全非。
陆鸢忽生一计,携刘掌柜上楼从长计议。
其实这花茶并非只有囤积一途,或许换个名字,换个外壳,便寻到了另一条商机。
陆鸢把心中所想说与掌柜,刘掌柜思索之后觉得可行,却仍是劝道:“东家,以后还是三思后行,幸亏还没给公主府答复,若是给了答复再出尔反尔,更加难办。”
陆鸢笑中生涩,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那个让她退掉生意的人,又怎会在乎她是否为难。
他只会觉得,她在借附褚家的权势。
看出陆鸢心绪不佳,刘掌柜反过来安慰道:“但东家才思敏捷,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陆鸢被他突如其来的马屁逗笑了,道:“好话留到公主府去说,快去吧。”
刘掌柜走后,陆鸢坐下泡了一壶花茶,拿出一卷《笑林广记》看起来。
府中人事繁杂,她只有在自己的三月茶庄才能清净片刻,她喜欢做生意,就如春种秋收一般让人踏实,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
母亲和外祖都说,天道酬勤,功不唐捐,她是极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