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花得秋日才开,谭昭昭说,月桂的花如米粒一般大小,小小的花朵蕴藏着巨大的力量,香气霸道得很,到了秋日时,定会香满长安。
到那时,采了花来腌渍花蜜,用温水冲了,又甜又香,加入元宵中,加入酒中,放在香囊里,从里香到外。
她见到各种花,总是会不由自主想到吃,思及此,张九龄脸上缓缓浮起了笑容,回味起初春时吃到的辛夷花,香浓酥脆,远胜巨胜奴。
经过穿堂来到后院,庭院中又别有一番不同。除了樱花等树木,沿庭院摆满了罐子,里面有花有草,野花怒放,草木葳蕤。
野花野草皆稀松寻常,且不被人瞧在眼中的杂草野花。谭昭昭见到了,便挖回来,种在捡来的破盆烂罐中。
张九龄喜树,不喜花,他在一盆无名的花前蹲下,认真欣赏着。
紫色的花瓣,在雨中摇曳,仿佛不甚雨水的重负,脆弱得快被折断,却始终顽强挺直着细细的枝干。
张九龄看得微笑,沿着回廊,往屋内走去。在靠近窗棂处,种着一从芭蕉。雨珠打在浓绿的叶片上,淅淅沥沥。
以前谭昭昭总是嫌其扰人清梦,一下雨,就咬牙切齿称要将其连根拔起。临到最后,她又舍不得了。
屋内安宁静谧,收拾得一尘不染。
张九龄前去更换过衣衫,出来时,食案上已经摆好了饭食。
一叠香油笋丝,罐子里是笋子鸡汤,新鲜的瓠瓜,一碟鲜鱼。
张九龄喝了半碗鸡汤,尝了两木箸笋丝,其他的菜略微捡了些,就放下了木箸。
阿满选了他喜吃的菜呈上来,午间也没吃几口,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胃口全无。
到了歇息时,张九龄躺在榻上,身边空荡荡,辗转难眠。
雨还在瓢着,离得远,听不到雨打芭蕉的动静,雨滴从瓦当坠入沟渠,一声又一声,声声不绝。
张九龄恨不得,将瓦当沟渠一并毁了。
该死的雨,扰人不得安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虽不是朝雨,谭昭昭照样兴奋得很。
西郊的别庄,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中,山川河流,风景美不胜收。
昆明池边的热闹,不输于芙蓉园。酒楼铺子鳞次栉比,文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酒作诗。
不过这里的铺子宅邸都要便宜得多,达官贵人们极少到别庄,习惯在长安城内生活。地点到底偏僻些,大多都是囊肿羞涩的读书人,以及从西边来,去到西边的行人在此歇息。
到了午后开始下起了小雨,雨中的昆明池,垂柳拂在水面上,春雨给远去的行人增添了几分离愁,却不减游人的兴致。
同长安城一样,随处可见高鼻绿眼,蓝眼的胡人胡姬。
城外的规矩更宽松,女娘们干脆穿着华丽的襦衫长裙,三三两两说笑结伴而行。
同雪奴一道前来的胡姬,玉姬来自于波斯,芙娘来自于西域。
玉姬生母是波斯商人贩卖到大唐的奴隶,生父不详。波斯商人离开了大唐,留下她在贵人手上辗转,最后她想尽办法得了自由,开了一间小酒庐。
芙娘因着不能生育,被夫家休弃,心灰意冷入了道观,做起了女道士。实在惦念红尘,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开了一间香料铺子。
同雪奴交好之人,皆性情爽朗。起初她们见到谭昭昭,顾虑着她的身份,还有些拘束。
等到了西郊时,几人就有说有笑了。
谭昭昭先去寻牙行打听,随着牙人去看了一圈,心中大致有了底。
地段好的铺子,因为买卖好,没人转手出来。
倒是有一间宅邸,在昆明池的西边角落,主人要离开长安前去扬州,便放出来变卖。
昆明池的西边角落偏僻,周围的宅邸中,多住着些穷人。这片的宅邸,贵人看不上眼。
看得上眼的人,没几人买得起。
谭昭昭看好了这间,昆明池的水,沿着门前的水渠,流淌而过。
宅邸三进中带着小院落,里面亭台楼阁,流水淙淙。
谭昭昭一看就喜欢上了,要不是张九龄前去当值不方便,她恨不得从长安搬到这里来住。
她还没富裕到留着别庄,偶尔来住住的地步,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准备将这间宅邸,改成间雅致的园子。
且她不用出面,将宅邸赁给雪奴她们,让她们来经营,酒庐,诗会文会,客舍,一应俱全。
谭昭昭想好之后,寻了间茶铺歇息,同她们商议,细细道了自己的想法。
玉姬同芙娘的身家比不上雪奴,尚在犹豫之中。
雪奴一听,就毫不犹豫答应了:“你们愿意参进来,我也同意。要是觉着太冒险,自己去开一间小些的亦无妨。反正我是打定要做这笔买卖了!”
谭昭昭笑道:“雪奴你也要多考虑一下,长安城的铺子你都忙不过来,加上西郊这摊买卖,平时你不在,得有信得过的人手帮你看顾着。买卖好做,人才南寻啊!”
雪奴信心十足道:“九娘放心,我能寻到人手。在铺子里做事的好几个胡姬,她们忠心耿耿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不能亏待她们,不若提拔了,放在铺子里做管事。以后我就无需亲力亲为,只管着她们几人就行。”
谭昭昭佩服不已,雪奴除了仗义之外,还颇有经营头脑。凭着她这份待人用人的本事,入朝为官都不在话下。
玉姬与芙娘算了下价钱,宅邸需要改动,前期投入不菲,她们一时拿不出来那般多钱,最终只得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