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美人起来吧,碧云,赐座。”临春端出见外人的架子。
崔惠儿于椅子上坐下,问及临春身子:“娘娘身子可好了?”
前些日子,她与陛下一道微服出游的事在宫里瞒不住。从宫外回来,陛下便给贵妃册为皇后。当时她们本该来道贺,被挡回去,理由是皇后在宫外那场行刺里受了惊吓,身子不好。
行刺二字,听来便惊心动魄。她们提及此事时都惶惶不安,毕竟倘若陛下在那场行刺里出了事,她们这些人的下场也不会好。放在从前要殉葬,放在如今也要被送去皇陵守陵。
“皇后娘娘那样娇弱的性子,受惊吓也不奇怪。倘若是咱们,恐怕也得被吓到。”这是姜美人说的话。
崔惠儿彼时没说话,从姜美人的神情里窥见了几缕艳羡。也对,毕竟皇后虽受了惊吓,却成了皇后。倘若换了她们当时能陪着陛下同生共死,岂非也能晋位得宠?
崔惠儿对她的想法表示理解,甚至也这样想。可她亦明白,她们根本没有这机会,没有陪陛下经历同生共死的机会,因为压根没有陪陛下出宫逛玩的机会。
陛下仿佛将她们这些人忘了似的,从未想起过。王美人说的也对,她们在这宫里,仿佛毫无盼头。
崔惠儿看向面前端坐罗汉榻上的女子,肤如凝脂,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美貌风情,诚然,男子喜欢她并不令人意外。
临春答她的问候:“已经好了,崔美人有心了,还记着本宫的身子。本宫这身子也不争气,三天两头地出问题。”
崔惠儿笑了笑,这位皇后娘娘看起来自然没那般体弱多病,想来也不过是拒绝见她们的说辞。
寒暄了几句,临春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崔美人可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么?”
崔惠儿想了想,答道:“嫔妾在闺中时,喜欢画画。不过嫔妾的画技不好,画作不堪见人。”她说着,有些羞赧。
她在闺中时的确喜欢作画,但因为是庶女,不比嫡姐受重视,自幼也没人教她画画,所以画也画得一般。只是自己很喜欢做这件事,若是不高兴了,便躲起来画画。
临春若有所思:“本宫听着觉得挺好的,若是没有进宫,崔美人可有想过自己会怎样?”
“没有进宫……”崔惠儿嘀咕,若是没有得到这进宫的机会,大抵她只能嫁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过着普通的生活。
不过皇后为何会问起这种事?崔惠儿自幼会察言观色,总觉得这问题问得不寻常,皇后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谨慎起来,“娘娘为何会这样问?”
临春道:“本宫只是忽然想起来,随意问一句,崔美人莫要多心。”
她一句莫要多心反而让崔惠儿更多心,尤其临春并不擅长说谎,一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飘忽。崔惠儿便知晓此事必定有什么了。
可有什么呢?她为何要这般问?
崔惠儿听说过临春的传闻,知道临春性子有些娇纵,难不成……娇纵到做了皇后便要把皇帝的后宫都散了?
那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些。崔惠儿又在心里将这念头否决。
可是转而又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陛下如今对她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从昭仪至贵妃再至皇后,不过两个月时间。陛下几乎日日要去皇后宫中,哪怕再忙,都要抽空去陪皇后用膳。
甚至于,崔惠儿觉得陛下会同意皇后的想法。
可若是那样,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若是被从宫里送出去,会被人耻笑的。而姨娘和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善,甚至可能会更糟糕。
崔惠儿不愿意那样。
又说了两句,宫人通传说陛下至。
崔惠儿忙不迭起身,心里有些激动,“嫔妾崔美人给陛下请安。”
谢明峥没料到还有别人在,有些惊讶,嗯了声,眼神扫过崔惠儿时,想起曾见过她一次。是个机灵的,那次临春落水,是她两仪殿请的人。
“崔美人,朕记得。”
崔惠儿心头涌起一丝震动,为这话惊喜抬起头来。但抬头那瞬,帝王短暂的眼神已经转而落在明丽的少女身上。
阳光从窗纸洒进来,洒在帝后二人身上。
窗下种着一株海棠,树影婆娑,映着帝后的对话。
“陛下怎么来了?”分明正儿八经的一句,但少女灵动的眉目很显然在说另一句话。
临春在用眼睛骂他是狗,啃自己。
谢明峥却看懂了,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倏地勾唇笑,面不改色讲情话:“想念皇后,所以来了。”
临春蓦地羞了,她想起这里还有另一位崔美人,当别人面说这种话,他也真好意思。临春轻咳嗽了声,提醒他注意自己身份。
谢明峥却仿若未闻:“昨日皇后答应朕的事可别忘了。”
临春脸红起来,支支吾吾地,昨夜他趁机要自己答应,读那不正经的话本子给他听。她那时其实松了口气,听他说答应什么时,还以为他要效仿那不正经的话本子,喂她酸梅汤。
最后反正是答应了。
临春咳嗽得更大声,嗔瞪他一眼。
临春还不大习惯以亲昵情人的姿态与谢明峥相处,她于感情上白纸一张,没开过窍,总觉得奇怪得很。说不上多喜欢谢明峥,但……反正也不讨厌吧。
“臣妾记得,陛下不用特意提醒。”临春努努嘴。
谢明峥嗯了声,“皇后记得便好。”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柔情蜜意弥漫室内,完全忽视崔惠儿这人。崔惠儿自觉多余,起身告退:“嫔妾不打搅娘娘与陛下,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