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鸢蝶有些失神,下意识地垂了垂睫。
“怎么,他没有跟你提过他外公家里的这些事吗?”游怀瑾似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他对你是无话不说、无所不提的。”
“只听过一两句,没有这样详尽。”
夏鸢蝶心里迟滞地想起。
好像除了当年他母亲的事,尤其这次重逢之后,游烈就没有与她提过多少他家里的事了,不管是外公,或者游怀瑾,他像是全数忘了,任何话题都会避开他们那个圈子去。
是知道她融不进去,还是……
“他如果真心想和你在一起,迟早是会带你去见他外公的,”游怀瑾不知道想起什么,淡笑了下,“那位老人家脾气古怪,别叫他察觉你脾性。你去之前,再多学些茶道茶艺,兴许聊天时还能哄他一两分开心。”
夏鸢蝶梗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尽管游怀瑾这话已经说得十分云淡风轻了,但她还是听出了一点久远幽微的郁结。
难道,当年游烈的母亲带游怀瑾回家拜访游烈外公时,那位老爷子对游怀瑾有什么刁难……
这场父母婚姻又还有什么别的掺杂因素吗……
但陈年旧事,故人早去,夏鸢蝶再疑惑也无从解答了。
只是一想起游怀瑾和游烈不约而同说过的,她和游怀瑾性子有些相像。
夏鸢蝶就心里又沉了几分。
游怀瑾这关还没过,后面难道还有更难的?
那她——
思维停得戛然。
夏鸢蝶陡然回神,抬眸时冷汗都快下来了。
她完全不记得是从哪一刻开始,她竟然对游怀瑾全然放下防备与情绪,只下意识跟着他的言语思维,听他摆布。
游怀瑾更是表现得,就犹如文雅温和又开明的父母,对她和游烈的事情没有任何抵触。
可那怎么可能。
反应过来的这一秒后,夏鸢蝶不自觉就绷紧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肌肉神经。
“游叔叔,”夏鸢蝶将所有杂念按了下去,她抬眸,眼神澄净而坦然地望向游怀瑾,“您跟我说这些,应该也不是同意我和游烈在一起的意思吧?”
游怀瑾没有说话,可是慢慢靠到椅里,他眼神深沉地望着她。
这样凝视半晌,才徐声开口:“如果你是我,你会同意吗?”
“我永远不会是您,”夏鸢蝶轻声,“所以您的答案,我不知道。”
“……”
“当年的事情,无论是资助,还是借款,我对您的感激与感恩都难以言尽,在最后答应您的那件事上——”
夏鸢蝶声音涩停,她垂眸,像是一次呼吸后才压下情绪:“对不起,我恐怕没有办法再信守当年答应您的、不再与游烈见面的事情。”
游怀瑾抬了抬眼,无声望她。
夏鸢蝶说完也没有抬头,她坐正,然后朝游怀瑾欠身:“最后一笔借款和利息,我在上个月已经打到您的账户里,我知道这还不清您对我的援助恩情,原本是应该在还清之后拜访您的……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见您,请您见谅。”
茶室里寂静无声。
夏鸢蝶听见自己的心跳慢慢趋稳。
将心底的话全盘托出后,她反而有些迎接审判的释然。
……也或许是一种彻底而麻木的无耻吗?
夏鸢蝶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下。
而就在此刻,她听见安静茶室内仿佛错觉的一声:“你的还款,不是打给了我。而是游烈。”
“——”
夏鸢蝶僵停。
几秒后,她才难以置信地抬头:“什么?”
“当年给你的那笔钱,游烈几年前就以你的名义还给我了。”游怀瑾停顿,像浑不在意,“你以为,你大二时候,收到我助理给你的那个还款账号,是我让他给你的?”
夏鸢蝶呼吸都滞住,眼神轻颤:“不可能,我没有告诉过游烈……”
“他早就知道了。我告诉他的。”
游怀瑾似乎想起什么,低哼了声,这是夏鸢蝶进来见他以来,第一次在游怀瑾脸上看到一点没有掩饰的薄怒与讥嘲。
他冷冷低了眼,看向指节下的实木扶手,叩了叩:“如果我不告诉他,那你可能已经见不到现在的他了。”
“——”
夏鸢蝶想问游怀瑾是什么意思,却觉得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团浸着水醋的棉花,堵得死死的,让她出声都没法,整个胸口被酸涩闷胀的痛意塞满,像是要炸开了。
游烈怎么会知道。
甚至他知道得那么早。
“你不要误会,我告诉他这件事,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还是我儿子,我不能彻底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