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鸢蝶之前接触过纪经理好几次,印象里对方算得上性格稳重,虽然办事条理严苛了些,但也没见他发这么大火。
那个材料部职员显然也有些受惊:“明天研讨会原定的主讲是游总,副讲是纪经理。但行政那边通知下来,说游总明天可能无法出席,让我们部再选一位主讲人备选。”
孔琦睿唉声:“还真要换,为什么啊?”
“我们也不太清楚原因,游总今天还在江市出差,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小文员不安道。
罗晓雪问:“那你们纪经理,是因为要换人发火的?”
“不是,”小文员犹豫了下,“其实是备选的主讲人选不出来。范工他们可能不敢上,互相推辞起来,然后纪经理就来火了……”
“怕出了岔子背锅吧,也正常。”
孔琦睿挠了挠头,“去年年底那次发射失败我都听说了,不就是发动机内衬部件的烧蚀材料出了问题吗?听说点火测试里都没出过差错,上了天就出事了?只能算材料部门运气不好,全员倒霉啊。”
罗晓雪翻了个白眼,刚要张嘴骂这混小子。
“航天工程是精准到毫厘之下的科学,任何一项指标都没有运气与否,只有精准的完成与未完成。”
夏鸢蝶冷睖着孔琦睿,“航天器上搭载的可能是价值难计的重要卫星,也可能是航天员的生命,你要用运气去赌他们能否成功入轨吗?”
这大概是夏鸢蝶进公司以来对组员动的第一次火。
组内三人都有些懵了。
孔琦睿回过神,尴尬地低下头:“组长,我就随口一说的。”
“我们是译员,站在代表客户的场合,你随口说的话可能会被认为是客户的官方态度——越是靠说话吃饭的行业,谨言越该是你的基本职业道德。”
“……”
孔琦睿被训得面红耳赤。
罗晓雪和田敬站在旁边,都有些惊着了,大气都不敢喘。
夏鸢蝶和缓了态度:“我不会要求组内的每个人有多敬业、多将翻译视为自己的奋斗目标,但既然你选择了接这个项目,那至少了解和尊重你要参与翻译的这个行业。”
她望了一眼会议室的方向,转回来,“他们中有人是从小立志,毕生于此,有人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都只在研究如何改进被你只当是运气的一个小部件材料或者一组小数点差的数据。是无数人的眼泪、梦想、汗水、委屈、苦心孤诣……才有了一次郑重的失败或者成功,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该被一句轻慢的玩笑代替和抹灭。”
夏鸢蝶看向孔琦睿,声轻而言重:“至少,这句玩笑不该由身为他们译者的你说出来。”
“……”
孔琦睿都快无地自容了,憋了半天才通红着脸:“我错了组长,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夏鸢蝶一叹,抬手拍了拍他胳膊,算是安抚。
旁边材料部的小干事看夏鸢蝶的眼神都快星星眼了,恰巧撞见夏鸢蝶目光瞥过,她抿着嘴上前,小声:“夏组长,我觉得你要是不当同传的话,都可以明天去给我们部主讲了。”
夏鸢蝶一怔,失笑:“专业的事情只能靠专业的人,那些庞大精细的数据对比,我可分析不出。”
小职员点头,竖着耳朵过去门口听了会儿。
没几秒,她又回来了,叹气道:“纪经理还在训人,他平常也很少发火的,今天情绪一直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了。”
罗晓雪耸耸肩:“天气?”
“我大概猜得到,”夏鸢蝶顿了下,“今天上午早些时候,brycetech刚发布了今年q2的全球轨道太空发射报告。”
“啊……莫非是对比数据,很惨烈吗?”罗晓雪小心地问。
“火箭发射次数上,m国公司一家独大,占据全球总数一半,我们国内国营民营的发射次数累计起来,没到对方的一半。”
田敬都忍不住插话了:“卫星数量呢?”
“q2全球卫星发射了不到八百颗,m国公司独占六百多,我们国内……加起来不到一百。”
“……”
会议室外全员沉默。
“前几天郭总那采访我还在家看了,近地轨道资源剩得可不多了,”罗晓雪苦笑,“早知道当年高考报航天了,至少不用听得干着急。”
“国内起步太晚,又处处受限,有现在全球第二的成绩,已经是从钱老开始的航天人们一代代薪火相传的硕果了。”
夏鸢蝶呼出口气,勾起笑,“相信他们吧,年轻有为又有梦想的天才们,永远都在向前的路上。”
罗晓雪一愣,随即眨了眨眼,故意玩笑打破了这太过沉重的气氛——
“比如呢,吸引了咱们全公司迷妹的游总吗?”
“……”
夏鸢蝶心虚得一停。
虽然知道罗晓雪只是无心之言,但是偷偷夸自己家里那只长腿仙鹤的羞耻感还是慢吞吞冒了出来。
等回神,她正色:“嗯,我听会议室里好像没什么动静了?我们可以进了吗?”
“噢噢,”材料部的小文员探身问过,朝几人示意,“纪经理请你们进去。”
“……”
事实证明,“年轻有为又有梦想的天才”远不止一位。
除了执行总办公室里那位,材料部也有一位:范天逸。
材料部最终定下来的主讲人备选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