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捂着眼睛,彻底陷入了混乱。
重焱的眼前出现了很多……这只眼睛被剜去换给别人之后,看到的画面。
他从没见过的,母神的笑容。
从来都面色威压的父神的慈爱。
族群的亲善。神佛的赞颂。…
他这只眼睛还看过无数风景,那些风景和寒渊三万年的荒凉苦寂,大不相同。
当神魔变成没有脊骨的蛆虫,在深渊中爬行的时候,这只眼睛的拥有者却第一次站了起来,去看山海人间,享万物繁华。
当神魔努力从深渊中爬起来,能勉强坐直装作正常的时候,这只眼睛的拥有者已经翱翔九天,穿行天地,自由自在。
以他的脊骨。他的心脏。他的眼睛。
…
可那不是他…
重焱的眼眶冰冻生疼。
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大量涌入被符咒侵蚀了许久的大脑中,开始陷入一种真正的狂躁。
无数声音在煽诱他,彻底癫狂,乘着这浩瀚无边膨大无数倍的神力,报复这个世界。
可重焱只剩最后一个能让他清醒的念头——
胸口,胸口的玫瑰…要保护好。
他只想……找一个人。
她在哪里?
凶兽茫然地看向大地。
所有人都在奔逃,远处有硕大的炮口对准了他,可他们都太小,太小了。
像脚下的无数蚂蚁。
找不到她。
凶兽疼到蜷缩,仓皇地张开兽口。
他唯一的。
宝…宝贝…
平民百姓在跪地祈祷,哭着祈求上苍降福,渡过这场劫难。或是祈求在世高人能够出手,惩戒这祸乱源头。
然而四方灵洲所有当世大能,全部避世不出,作壁上观。
无人愿以一生修得道行,来与神魔对抗。
在那样残暴的魔头面前,他们都是一只弱小的蚂蚁。
可是在无数的蚂蚁之中,
一只小东西迈出了一步。
她小小的一团柔软身影,捂住被狂风吹乱的头发,仰着脑袋向血色地平线走去。
寂戎执着剑挡在长留众人之前,一开始还没发现,发现之后连忙一把拉住她:
“幺幺,你做什么?!”
“别过去,那是个怪物。”
大家都说重焱很恐怖,说他是怪物,他会毁灭这个世界。
但是幺幺明明看见了——
重焱在忍,忍住不陷入最后的癫狂□□,忍住不越过那道封禁了他三万年的牢笼。
忍住不伤害无辜的众生。
在无边的混沌之中,他死守着最后一丝清醒,隔着冰川荒原的距离,幺幺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
看到他痛苦地张开兽口。
看见了他破洞见骨的胸膛,小心别着她种的那枝玫瑰——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待那巨大残暴的凶兽,
他都是那个在幺幺躺在病床上的人生最后一年里,安安静静陪伴她,安安静静等待她的,小魔头。
寂戎目光深深,长留的众人依然在纷纷劝道:
“那怪物要灭世了!”
“你哪里需要承担救世的责任!”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很危险——”
幺幺却摇摇头,迎着他通天残破的身影,骄傲地挺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