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啊,想起来这事儿我还是觉得得说你两句,不管怎么着,你以后可不能再糟践人了,那饺子是真好吃,我吃完了之后回了北京还让我妈给我包,我妈都嫌麻烦。盛罗她看不见,肉馅儿谁切?韭菜谁择?面怎么和出来的?又是擀皮儿又是包又是煮,还得给你送过来,她是怎么折腾出来的我都不敢想。我妈那老太太啥毛病没有呢都愿意动弹……要是不喜欢也就算了,你现在是真的喜欢人家,你……”
“别说了。”
陆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宫原说他不敢想。
他也不敢想。
可他也一遍遍地去想。
盛罗走了之后他一个人住在他们原本的家里,蒙着眼睛,一点点地摸索,整个房子的装修是他找了设计师为盛罗专门打造的无障碍装修,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对盛罗的心意,这足以代表了他对盛罗的体贴和照顾,可等他真的闭上了眼睛,他才发现其实家里处处都是障碍,盛罗手上的薄茧,腿上手臂上时常出现的淤青,在黑暗中无助摸索的时候,他才明白了它们的意义。
他也尝试过在闭着眼的情况下在厨房里做点儿什么。
号称可以声控的智能锅却还要他摸索着把材料放进去,完事儿后再把做好的饭端起来,哪怕只是煮一碗白水面条,他都弄得极其狼狈。
可盛罗不仅能在家里下厨做一点家常菜,在他们结婚之前,她甚至在蛋糕店当糕点师傅。
当他第无数次被烫到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份饺子。
他想到了盛罗就是这样在黑暗中走到了厨房,找出面粉,拿出器具,一点一点,把那些东西变成了被他扔给宫原的饺子。
手指上的疼瞬间密密麻麻地传到了心上,让他疼得都不敢动了。
距离那一份被辜负的饺子到盛罗提出离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一个月里,他做的“糟践人”的事儿又何止那一件呢?
“老、老陆,来了来了,人来了!”
陆序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向外张望,接着又立刻缩回到了角落里。
宫原看着他,仿佛看一个傻子:“你干啥呀,她看不见!”
陆序没说话,用完好的那只手摁着宫原的脑袋不让他一直盯着盛罗看,盛罗对眼神太敏感了。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别人的目光对她而言却依然像是草原上亮起的灯火。
刚察觉这一点的时候,陆序想起了很久之前同学们给盛罗起的外号。
狮子。
盛狮子。
一只狮子被剥夺了视觉,流放在钢筋丛林之中,她也还是狮子。
穿着一件铁灰色上衣搭配了牛仔短裤的盛罗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长发梳起来,而是披散着头发,眼睛和平时一样绑着丝带,大概是有人帮她特意配过色,丝带和她的上衣颜色是一致的。
和平时一样,她拒绝了别人的搀扶用导盲杖走进了饭店。
一个穿着t恤的年轻男人在前面为她引导。
这家饭店是深圳比较有名的传统广式餐厅,开阔的餐厅里有粗壮的柱子作为支撑,甚至还保留着在很多地方已经销声匿迹的推车仔,餐车上满载了热腾腾的蒸点,盛罗与他们擦肩而过,看得宫原心惊胆战。
“卧槽,为什么请盛罗来这种地方吃饭啊,万一磕着碰着这咋办。”
说话的时候他看向陆序,发现陆序绷着脸,手已经握了起来。
宫原闭上了嘴。
过了几秒钟,他干巴巴地说:“这人长得一般啊,不如你好看。”
说完,他想起来盛罗看不见什么丑俊,于是把嘴闭得更严实了。
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说了什么,坐在现在这个角度,宫原只能看见盛罗似乎是笑了,还笑得挺开心。
他啧了一声,小小声地说:“老陆啊,你、你还行吧?”
“……我没什么不行的。”
陆序拿起水杯,看着盛罗的笑脸,她微微侧着头,这是她专注倾听时的样子。
突然,他端着杯子的手停住了。
宫原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陆序猛地推开了椅子,拄着拐杖大步向盛罗那桌走了过去。
诶?说好的偷听呢?
年轻的男人刚从包里拿出录音笔,一只手猛地从一旁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录谈话?”
抬起头,年轻男人看见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人正用非常有压迫性的目光盯着自己。
“啊?您……您是……?”
对方拄着拐杖,行动不便,却还是要把他从位置上给拖走。
“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你和你背后的人24小时之内会收到熙恒石化的律师信。”
“等、等一下!”年轻男人茫然地看着陆序,又扭头对桌子对面说,“盛老师,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确实有误会。”
盛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她拍了拍陆序的肩膀:“陆序,别紧张,他是我找来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