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好似整个人融进了玻璃折射的光线里,融进了那把琵琶里,只剩了他的手指。仿佛人与琴在互斗,在较量,在对攻!
破碎的光线下,他一张脸虚白若无,像抓不住的月光。
直至最后一声震荡的凄鸣下,他的手指杀离了琵琶。余音绕梁中,满屏静默。世界被震撼到失声。
燕羽抱着琵琶,低着头。眼泪像无尽的雨,分挂脸颊两边,一滴接一滴,不住地坠落,如断了线的无数的玻璃珠子。
像是这一生的执着、坚持、痛苦、悔恨、愤怒、不甘、反抗、无力;都凝结在这一曲琵琶里。
放不下。放不下的。
他还是爱琵琶,太深;还是放不了手,低不了头;服不了输,弯不下脊。
这一曲,仿佛琵琶里无数的魂灵涌冲进他的精神他的心灵,他终于看到他本心。他知道,他走不了了。
阳光从玻璃上悄然离去,燕羽的脸在直播屏幕上变得清晰。他垂着眸,无尽的眼泪从下巴上颗颗滴落。
弹幕疯狂刷屏:「好伟大的新曲,我听哭了!这首要成神曲!」
「的确神曲!伟大!超越了《破阵子》!」
「太好听了!好绝!情绪好深好复杂!像走过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弹得太厉害了!」
「羽神也哭了吗?」
「这曲可以单独发音轨了!好震撼!感觉羽神自己都还没走出来。」
「是我多想吗,感觉他这会儿状态不太对,有人同感吗?」……
店长现场抹着泪,久久未能平复。但燕羽已起身,将琵琶放好,解手上的甲片。
他看见柜台上的纸和笔,拿两张写上字。店长跑来,擦着泪说:“您弹得太好了,那曲子太棒了。”
“《离离》。”燕羽说,“这曲子叫《离离》,离离原上草的离离。”
店长歪头正看他写下的“离离”二字。
燕羽说:“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
店长接过他递来的又一张纸,愣了愣,想问什么,见燕羽面容静默,脸上挂着泪痕,心想他或许一曲演奏完太耗心力,还未恢复,忙说着好,拿了纸跑去手机前。
“刚才羽神给我们演奏的曲子是《离离》,离离原上草的离离。然后,羽神还写了一段话,这个话是不是跟这个曲子有关啊?给你们看一下。”
他把纸翻转过来,对着屏幕给大家看,边念: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小就掉进了陈家的地窖里,可能地下太黑了,看不到你们的人影。但,我还是想把这道门撞开。”
店长念到这儿,心一惊,隐隐察觉了不对。而弹幕已开始发疯:
「陈家是说陈乾商?!?!」
「怎么又提陈乾商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羽神整个暑假都没出来活动!到底出什么事了?!」
「羽神人呢?!」
「人呢?!店长!他人呢!」
「救命!快去找他!」
「报警!我就说他今天状态不对!救命!」
店长慌忙回头,可店里哪里还有燕羽的身影。
……
黎里乘船过江时,看到船外波涛阵阵,水涨如洪。船行过程中,有些摇晃。某一刻江潮涌过,船身颠了一颠。站在栏杆边的黎里一个晃动,赶忙抓紧栏杆,心跟坐过山车般抛起又跌落。
她莫名不安时,电话响了,是唐逸煊。
他语气很急:“燕羽刚才直播弹了琵琶,完后情绪很差。他电话留在那个乐器店了,人联系不上。我刚给他爸妈打完电话,他们去找了。你知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黎里脑子瞬间懵了:“啊?”
“黎里!”唐逸煊喊一声,“燕羽他会去哪儿?!”
“江边?凉溪桥船厂!”她慌忙说,“除了江边,我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船上!!!”她急叫道。她漂在江上,触不到陆地。茫茫然转一圈,想跑却无处可去。
她条件反射地给燕羽打电话,没人接。这才想起,他手机落琵琶店里了。她看到手机里唐逸煊发来的回放视频,琴声悲绝,声音穿透屏幕,直捅肺腑。而燕羽的下巴上一颗颗不尽地滴着泪。
黎里顷刻间泪流。
《离离》,是他的告别。
她急得恨不得从船上跳下去。可船迟迟不靠岸,她快疯了,明知他看不到却一句句给他发消息:「燕羽你等等我!」
「燕羽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