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拿点赔偿。一家人回小城市生活挺好的。”燕羽轻声,“一诺别学琵琶了,专业这块不够,当爱好可以。去普中好好读书。找个好的心理医生。换个新城市,生活不那么累了,一家人一直在一起,会好起来的。”
他说话很温和,一点点替他们构想着平淡的未来;夫妻俩竟真被宽慰少许。苏玉哽咽:“他会赔吗?”
“唐家的律师会帮你们。”燕羽说,“他有罪,绝对会赔。”
回家路上,帝洲一路春花盛开。像一夜之间气温回暖了,今天最高温到了28度。
下车后,两人去了菜市场,穿过花花绿绿的食材和喧闹的人声,买了一堆菜回家。燕羽今晚叫了爸妈来吃饭。两口子这几天在帝洲逛园子,还没走。
黎里削着莴笋,问:“你是第一次给爸妈做饭?”
燕羽正在挑虾线,想了下:“是。你给你妈妈做过饭吗?”
“做过啊。高考后那个暑假、还有上次寒假回去,给她做过。她说挺好吃。”
燕羽想到什么,微笑:“她会不会觉得,都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才学了做饭。”
“那倒没有。她现在可喜欢你了。恨不得……”她话止住。
燕羽转眸:“恨不得什么?”
黎里将削好的莴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挑眉:“不告诉你。”
有水飞溅在他手臂上,他抿唇:“恨不得你嫁给我吗?”
黎里一手拍关水龙头,仰起脸:“怕了吗?”
他凝视她半刻,低头继续挑虾线,额发遮了眼,低声:“我也恨不得。”
黎里心一突,微侧了身,将平菇丢进洗菜篓,轻笑:“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音乐家?”
音乐家脸微红了下,说:“等到了,生日当天就去。”
末了,小声加一句:“到那时候,我攒的钱,够在帝洲买房子了。你去挑。”
“你还想得挺多。”黎里嘀咕着,看他一眼,他红着耳朵镇定地清洗起了鲫鱼。她偷笑,开始切牛肉。
刀剁在砧板上当当响。
燕羽削着贝贝南瓜,说:“一诺应该会好的。”
“嗯,情绪发泄了,警察协调好好谈个赔偿,能彻底改变一家人生存环境。看得出他爸爸妈妈也疼他。”
燕羽把南瓜里的籽挖出来扔进垃圾篓:“对,会好的。”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到这种可能性了?”
燕羽点了头。
黎里慢慢停了刀,其实,她感觉到了。整个过程,燕羽太稳定了,稳定得就像,他早就做好了某种决定。她轻声:“你从一开始……就还是想把自己的事说出来?”
燕羽将削好的南瓜放下,看着她的眼睛:“嗯。”
黎里仿佛一下看到网上掀起的巨浪,颤抖了一下。
燕羽问:“你反对吗?”
“我怕网络……”她心一坠再坠,竟又止不住抖了抖。
其实,燕羽也没多镇定,他也紧张,抓紧她的手:“但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做。”
燕回南和于佩敏过来,见到一桌子的菜,激动又感动。这几天夫妻俩在帝洲玩得不安,但看燕羽状态不错,所以也放心。只是刚吃完饭,燕羽就说了想法,两口子当场愣住。
燕回南跟于佩敏苦口婆心地劝,说一诺的事根本没伤到陈乾商,可见这条路行不通。夫妻俩各种好说歹说,将面临的利害风浪全讲了。可燕羽不松口,眼中浮起水雾:“如果我明天就死,但今天我做了,我能闭眼。”
燕回南怔了怔,一个大男人恸哭起来。于佩敏也哭:“黎里你劝劝他呀。”
黎里没做声。
“爸爸妈妈,我从来没有亲口指控过他,对我犯的罪。”燕羽紧紧蹙眉,一颗泪砸落,“该受惩罚的人是他,不是我;该抬不起头的人也是他,不是我。这些我没说过,其他受害人也都没说过。就因为他有势有地位,站在高处,所以每个人都沉默。不该是这样。”
黎里望着他,忽然发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决绝狠烈许多,就像当初在跨年夜冲程宇帆拔刀一样。
燕羽手在发抖,牙齿也发颤,但含泪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我就要让他知道,以前他凭着名利地位肆意伤人却让受害者沉默收声的日子,没有了。我要让他下次再做这种事的时候,会害怕会忌惮——他伤害的人会反抗,会终有一天紧咬他,让他头疼,让他后悔。”
黎里心脏狂跳,发着抖一下抱紧燕羽。
而燕回南望着面容清白的儿子,忽然发现,他错了。他以前总觉得这孩子性格温软,不像他。是他看错。哪里不像,分明比他勇敢,比他有种。
“要这社会上的人都有这种勇气,都珍惜这勇气,就好了。就怕那些人……”燕回南摇摇头,“你想好了,要怎么做?”
燕羽一字一句:“第一步报警,第二步网络公开。”
夫妇俩愣住:“报警?我们一点证据也没有。”
黎里却明白了:“报警是当初最该做的事!迟了这么多年,该补上。我爸爸当初没想到报警;我哥哥也没想到;你们是没选择报警。可没证据了也要留下名正言顺的记录,要把公正的调查走一道。每个受害者都报警,他才会害怕!”
燕羽深深看着她。
她也望住他:“我没办法判断这么做的后果。但燕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听完这番话,燕回南跟于佩敏又是流泪一遭。他们或许老了,太害怕网络这种新兴的风雨,但为了儿子,他们最终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