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微笑:“陈乾商。”
杨姐从未见过登门之人直呼老板大名,疑是桃色问题,道:“我去问下。”
“不用问。”黎里鞋都不换,踩上了几万一平的法国地砖。
她顺着人声走到餐厅,一家四口正准备吃饭,两个保姆在一旁添汤倒酒。几人见她突然冒出来,都惊了惊。
杨姐为难:“她直接进来,说找陈先生,拦不住。”
章慕晨皱眉:“你有什么事吗?”
黎里不理她,走到长桌另一端,坐到陈乾商的正对面,眼神利利迎视:“想蹭口饭吃,陈老师赶我走吗?”
陈乾商笑笑:“杨姐,来了都是客,添饭。”
黎里冷看他演戏,同时吸一口气,将发抖的膝盖摁下去。
杨姐盛了饭来,跟另外几个保姆离了餐厅。
章仪乙不喜欢丈夫这处置方式,皱了眉:“你怎么找到这儿,怎么进来的?”
这小区安保很严,进外人必须电联业主。
“找你们家挺容易,跟着放学的陈慕章就行。”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稍变,可黎里接下来的话更刺激:“至于这上等人的地方,我怎么进来的……你们这儿有个保安是我哥哥狱友的亲戚,打个招呼就进来了。”
陈乾商淡定些,从容道:“开门见山吧。小姑娘,我知道你为燕羽鸣不平。但我的确没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他那时高烧,脑子糊涂,强.暴他的人确实是司机,你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啪!”
黎里抄起筷子砸向桌面,杯盘砰响,汤汁四溅。
几人皆变色,没料她这么疯。
热汤飞溅到陈慕章袖子上,他嫌恶开口:“这是事实!他有病你也有病?”
“你真信你老子的屁话?”黎里一句话刺激得陈慕章嘴角抽搐,“你对外还声称是燕羽骚扰你,你才反击,这话你自己信吗?”
陈慕章没料心思被看穿,脸色骤变,而陈乾商跟章仪乙同时盯向儿子。
黎里凉笑:“看来你爸妈你妹还不知道呢,你喜欢燕羽,痴恋到骚扰他。父子俩一样龌龊,怎么不凑一对呢。”
陈慕章一声不吭,他父母脸色紧绷;章慕晨愤怒至极:“你听燕羽瞎编,他忘恩负义,我爸爸我哥哥都没有……”
黎里冷道:“所以你是见过你爸游泳穿比基尼露腹股沟了?”
桌上死一般安静。章慕晨羞耻道:“你讲话真下流!”
“下流的是你们。”黎里扭头看章仪乙,“师母清楚吧,当年是你把他送去奚市医院国际医疗部,找你家的世交郑天齐抹掉了医疗记录。”
陈慕章和章慕晨听到世交伯伯的名字,又看父母亲神色,察觉了不对。
而章仪乙眼见脏污在孩子面前揭开,又发现儿子竟也是同性恋且纠缠燕羽,刺激跟教养在她身体里冲突,既想撕破脸又撕不破,一下根本做不出反应。
唯独陈乾商风波不动:“编造这种东西,就想给我定罪?你今天来,如果是为了讲这些,不欢迎。请回吧。”
“让你的那些人,你的同僚朋友学生,你的公关水军,都停手。”黎里说,“你明明知道他抑郁自残,是想逼死他?”
陈乾商拿纸巾擦了下手,微笑:“小姑娘,我和我妻子辛苦付出,培育他成才。他不说报恩,转投别的师门;还恩将仇报,污蔑我,给我的名誉造成这么大的损害。”
他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原定于最近的几个活动跟会议,竟有半数的主办方委婉表示,怕现场有人闹事,为他安全考虑,希望他“保护自己”——暂不出面。等风浪过去下次再合作。
“我稍稍反击,是正当防卫……”他话音未落,咔!咔!咔!刀片一格格出鞘。
黎里手中一把壁纸刀,刀刃寒光直闪。
“我这一年脾气好了很多,很久不生气,不发疯了。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在逼我发疯。”她捏紧壁纸刀,在那意大利手工的名品餐桌上一刀切割下去,划出深长的刻痕。
章仪乙怒斥:“你什么素质教养?陈慕章,叫保安来!把这垃圾赶出去!”
可陈慕章没动,发着呆。
黎里看她一眼,抬起刀,划第二道深痕:“师母,我刚进小区的时候想,难怪上等人有素质有教养。住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没素质?可我有个混子朋友说,有钱人的教养是虚伪的自保。因为底层人什么都没有,逼急了,可以为了一口气,舍掉一条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有钱人就不一样了。”
她起了身,刀刃划上精美的墙纸、餐边柜,所到之处留下一串翻裂的刻痕,“房子、车子、别墅、字画……拥有太多。没了命,就无福享受。所以在外头得扮出个好人样儿,免得撞上疯子,划不来,对吧?毕竟,穷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偏偏有钱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死,怕死了。”
章仪乙竟一声没吭。
陈乾商居然还能吃菜,道:“你不也舍不得燕羽吗?”
“是啊,所以他没了,我就光脚了。”
陈乾商筷子一顿,抬眸。
黎里停在桌边,盯着他。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疯的一件事,比砸台球还疯。可被逼到绝路,走投无路了。害不害怕都顾不上了,像忽然就有了黎家的疯血。
以前她觉得不值。发疯没用,做什么都没用,然而你又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哪怕低头无数次,忍耐无数次,也终究有低不下去的头,咽不下去的气。旁观者说,多大事儿啊,放下就好了。可活人放不下的,能放得下是死人:都躺棺材里了。
她隔着长桌,看陈乾商一眼。就是这一眼,她眼里的疯狂绝望和仇恨,让他莫名生寒,让他信了,她说的是真的。
他没说话,陈慕章像突然醒过来,嘲讽:“的确,不值得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黎里:“偏偏就是我这种人,能往你头上浇屎。粪水好喝吗陈慕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