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沉默。
她再问,用了力:“哪天?”
他终于答:“什么哪天?”
所以不是一次。
黎里微吸了气,屋外北风在呼啸,刮得她脑子一扯一扯的疼。她竭力叫自己平静:“掉进缝里,是哪天?”
“上周。”
黎里懵了懵,不敢相信。她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以为她把他照顾得很好,牵着他慢慢走出来。可,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割的。她明明每天都陪着他,每天都看着他吃药。没有一天懈怠过。
可……就这么突然,失败了。
“这刀,用过几次?”
他又不讲话了,没有声音,没有情绪,像一抹空气。
一股无力感从脚底爬上来,黎里轻声:“你非要我每个问题都问几遍?”
他回:“四次。”
她再度一愣,掐紧了带血的刀,问:“什么时候买的?”
又是长久的沉默。
头顶的灯光晃人眼,他的无声把她逼得莫名头痛,几乎有些晕眩时,他开口了,语气寻常像是回答加减法:“南岛回来那天。”
黎里的心一下被扯撕开。
那是他们最开心快乐的一段时光。可不想,金色的帐子掀开,里头千疮百孔。所以,都是假象吗?她一时不知,是病欺骗了她,还是他欺骗了她,又或者,是她自己骗了自己。
她垂下头,手指抠着那把刀,低声:“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说好了,你想买刀的时候,要跟我讲的。是不是——”
“不想讲。”他突然打断,很轻地拧了眉,像是厌恶她提及这个承诺。
虽然知道他生着病,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还是叫她刺痛了下。
“好。不讲。”她点点头,“那……能不能告诉我,最近是碰到什么事了吗?发生了什么?”
而这句话像是一拳击中燕羽的心脏,他眼睛空了。
“没有。”他表情木茫,说了实话,“什么也没有。”
没有碰到什么事,没有不好的事发生,他只是……又被抑郁拖了回去。他无能为力。如果一定要说,大概是某种心有不甘,某种自卑,某种说不清的茫然和疲惫。可其实,没有任何具体的事。
但他就是,累了,然后,好像要输了。
这样的认知给了他重重一击,或许,他没救了。
黎里看出什么,上前就要抱他;但他受惊了般后退,条件反射地说:“别碰我。”他轻声,“你别碰我。”
黎里怔住,心如坠冰窖。他也愣住,彼此对视着,同样的惊愕与伤痛。
燕羽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看着她心碎却强自镇定的眼神,他心痛欲裂,继而恐慌。现在,此刻,这就是他最害怕恐惧的场景——他彻底被黑暗裹挟,开始伤害她,而无能的他完全无法控制。
“好,我不碰你。”她竟竭力抿了下唇,侧过头去。
屋内陷入寂静。
她垂首看着地毯上的娃娃,催眠般跟自己说,没事,会好的。
而燕羽站了会儿,努力拧紧自己,人像是又静下去了;他走到桌边,搅了搅那碗汤圆,说:“快吃吧,过会儿冷了。”
一瞬间,像是一根弦被割断。黎里抬头:“这就是你现在能跟我说的话?”
燕羽脑子里那根弦也断了,他看向她,很静:“你想我说什么呢?”
他语气挑衅,眼神防备。像是第一次,他明目张胆地缩进壳里,将她排除在外。
她看懂了,一股愤怒涌上来,不是对他,但是对谁,她不知道。她竭力克制住了,问:“你割的哪儿?”
他又不说话了,无尽的沉默。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他能把人逼疯。
她突然就疯了,上前抓住他左手袖子往上撸,没有,右手,也没有。燕羽站在原地,任她由她,被她弄得摇摇晃晃。终于,她扯开他衬衫,腹部一道新鲜的极长的伤疤,甚至缝了针。
她张着口,嘴唇直抖,痛彻心扉。
“你不疼吗?”她泪水纷落,颤声,“燕羽,这么伤害自己,你不疼吗?!”
她疼得快要死掉了。
燕羽静静看着她,面庞像没有风的湖,不起一丝涟漪,没有半点情绪,但一行泪,从他脸上滑落。
“就是太疼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去结束那种疼痛,所以……”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大哭起来:“把你的痛苦分我一半好不好?我没那么怕疼,真的,你分我一半好不好?!”可说出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她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
她不知为什么要抱他,可好像只有抱住他,才能真实感觉到他是存在着的,不是虚无的。
他低下头:“对不起,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