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放下腿,脚找到拖鞋了,起身走向浴室。他没看她一眼,像她不存在,又像此刻根本顾忌不到她。他走进浴室,关上门。
黎里早就搜索过帝洲的专业医院和科室,轻松找到挂号信息,可惜明天的普通门诊没了,只有一千块一个的特需专家号。
等她翻出他身份证操作完毕,浴室的水声停了很久。深夜的出租屋很静,黎里抱着小白狐瞟了眼浴室门,隐隐约约,她听到什么东西走了一个刻度,嗒一声轻响。
她轻脚走到浴室门边,想敲门又犹豫,怕他此刻心思敏感,以为她怀疑他。
她斟酌的十几秒,浴室玻璃门上出现一道暗影。很快,燕羽拉开了门。
彼此都像是不意外对方的出现。
黎里看了眼洗手台,台面整洁,一把推出了一格的壁纸刀在那儿,刀尖干净而干燥。
她心一颤,一下抓住他腕子。
燕羽神色很淡,说:“我没划。”
黎里信他,点了下头:“燕羽,记得我跟你说的吧,你想伤害自己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想法,要先告诉我,跟我讲。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记得吗?”
“记得。”他说,“所以我没划。”
黎里嗓子一涩,却微微笑了:“那你很棒哦。”
但……这把刀是什么时候买的?
她却没问,擦着他手臂走进浴室。她拿起那把刀,抽下毛巾盖在刀片上,刀子往石台上狠狠一摁,一节刀片啪地折断,飞溅进毛巾里。她将壁纸刀再推出一格,又是一摁,啪!
她一格一格,噼里啪啦地将那把刀折断,刺耳的炸裂声跟放鞭炮一样,再将断掉的刀片一节节捡出来拿胶带缠好了扔进垃圾桶。
因太过用力,黎里喘了气。燕羽看着镜子里的她,没做声。夜灯灰白,他眼神有些空荡。
黎里转身:“下次如果想买刀,要跟我说。”
他没什么表情,眼睛也空,但很乖地点了下头。
黎里忽然一步上前,抱住他的腰身,很紧。刚洗过澡的燕羽,身体是温热的,有淡淡的香皂味。
他像是反应了一会儿,低下头,回抱住了她。
……
次日,两人一道去医院。候诊时,黎里观察周围的人,并不能分清谁是病患谁是家属。生病的人看上去和常人一样,疤痕藏在衣服底下,烂了脓了,外人也窥不见。
分时段就诊,他们没等太久。黎里陪燕羽一同进诊室。专家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有教授职称,姓徐。
徐医生面容和善,语气温和,耐心询问燕羽情况后,初步诊断需要换药。但需要先做各项身体检查,黎里去付费时发现竟要两千多。治病可真贵。她快速缴了费,带着燕羽做了各项检查后再回到诊室。
徐医生看着检查单子,给他新开了几种药:“我每周一三五七下午是心理咨询门诊,一次一小时。你可以预约。”说完看黎里一眼,“不能陪同,但可以在外面等。”
黎里点头。
“以前有过心理咨询吗?”
燕羽点头。
“觉得作用怎么样?”
燕羽摇头。
徐医生柔声:“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对我有防备?”
燕羽稍愣了下,低声:“不好意思。”
“这不是错,不用道歉。”她微笑,“我只是希望能更好地帮到你。很多患者不愿看医生,病耻感很重。更多的人来一次就再不来了。希望你后续经常过来。之前住过院吧?”
“嗯。”
“住过几次?”
他回忆了一下:“数不清了。”
“下次把你的完整病例带来,都有留存吧?”
燕羽说:“在家里。”
黎里忙说:“可以寄来,我们下周就带来。”
“好的。家是外地的?”
“嗯。”
“你父母看过心理医生吗?”
燕羽莫名,摇了下头。
“像你这年纪,这么长时间且严重的抑郁,父母要一起看医生。他们有他们的问题。他们能来吗?哪怕不来这儿,在老家,也该接受治疗。”
燕羽起先没说话,几秒后,道:“也不是他们的错。”
“不是说错。是有的人会生病,而有的人不懂怎么跟病人相处。”徐医生放下笔,身子微微前倾,“你也没有错,你只是生病了,要记住这点。”
燕羽默然半刻,看她:“那是谁的错呢?”
徐医生似乎怔了下,仔细斟酌后:“我暂时不能回答,我需要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现在并不了解。如果我贸然说,只是你刚好生病了,谁也没有错,那可能是一种伤害。”
燕羽垂了眸,手指不经意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