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还是他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只书桌上多了份帝音的录取通知书。于佩敏让他休息会儿,但他精神很不错,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各种收拾。
燕圣雨喜欢他,在房门口绕来绕去,探头探脑,十分想进来跟他玩。他居然同意了,只说:“你不准超过床的那条线。”
燕圣雨跑进来,乖巧地说:“我不超过。哥哥,你吃不吃果冻?”
“不吃。”燕羽整理着柜子里的各种乐器盒,忽想到什么,回头伸手,“给我一个。”
燕圣雨立刻屁颠跑来,小手从兜里抓了两个放燕羽手心。燕羽拿了,塞进裤兜。
燕圣雨纳闷:“哥哥你不吃啊?”
燕羽搬出一个箱子,说:“你姐姐喜欢吃果冻。刚车上那个。”
没想燕圣雨记忆力很好,快乐地说:“我知道,姐姐是你的同学,喂猫猫的。你们一起表演,很厉害,第一名。”
燕羽听着,就知道父母看过他比赛了。他的重大比赛,他们以往从不缺席,都会去陪着。这次没去,直播是肯定会看的。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什么人急切地朝这边过来。但进门后,脚步放慢。
燕回南走到他房间口,绷着个脸,冷声说:“还回来干什么?老子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彼时,燕羽的房里乱七八糟,四五个琵琶琴盒,一个小提琴盒,古筝箱,古琴盒,吉他盒,二胡盒……七零八落,各种大敞开。
燕羽坐在一地的凌乱里,看着燕回南,说:“想回来看看你。还有妈妈。”
燕回南紧绷的脸有些挂不住,扭头就要走,又没走,说:“一回家就把家里搞成这样,你要干嘛?”
燕羽说:“保养。”
燕回南说:“上月给你养过了!”
燕羽说:“那我检查。”
燕回南憋着口气,转身走了。
家里没人讲话了,但忽然变得很热闹,燕羽的房间里各种盒子箱子开开关关响;厨房里,刀切砧板,锅碗瓢盆,乒乒乓乓。
一家人围桌吃饭,满桌都是燕羽爱吃的菜。他胃口意外地很好,吃了不少,还讲了很多话,说这两月在帝洲怎么跟着宫政之上课,怎么备赛,比赛选了哪些曲子,哪里弹好了哪里没有。
燕回南跟于佩敏都知道他怎么回事,有会儿无话。倒是燕圣雨第一次见哥哥这么开朗,非常热情地捧场:“真的吗?”“哇塞!”“海城很大吗?”“哇!”
渐渐,燕回南缓过来。燕羽说什么,他都接。饭桌上还算有来有回。吃到一半,于佩敏忽起身去抽屉翻找,拿了一堆药跟一杯水,放在燕羽旁边。
讲话的燕羽停住,盯着那些药看了会儿,别过头去:“不想吃。”
她轻声:“燕羽……”
“吃了也没用。”
“有点儿用的。”
燕羽抬头:“有什么用?好一点了,然后又不好了,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不好呢?”母亲蹲下到桌边,望着他,“都会好的。我们再努力一点儿,会好的。”
“好不了了。妈妈。”他眼睛是空的,“我知道,好不了了。就你不肯信。”
于佩敏眼睛红了,要说什么;燕回南有些反常地说:“算了,今天先不吃。”
“那不吃。但吃点安眠药,过会儿睡觉好不好?他昨晚肯定没睡。”她看他一眼,燕回南摇了下头,妻子把药收走了。
饭后,燕羽情绪还算平稳,不过人静不住。他房间里那些乐器被他捣鼓一遍后,他开始巡视客厅,一会儿把椅子排成条,一会儿给桌上杯子排队。直到快递员送来一个大件,是燕回南准备在院子里搭的秋千,他很主动地要去搭。
燕回南给店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说下午不去了。
父子俩弄了一堆工具,开始装秋千。这时候,天气不大好了,西边的天空黑云滚滚。
燕回南望一眼,道:“装完估计要下雨。”
“给燕圣雨玩的吗?”燕羽说着,拿起美工刀“刺啦”一下,划开厚厚的快递盒;割裂声渗人。燕回南心惊胆战,说:“你他妈慢点,当心划到手!”
燕羽将刀子往工具盒里一丢,跟父亲一道将纸盒撕开,说:“我小时候你也给我搭过,时间久了,木头被雨泡烂了,拆了。”
“还不是你非要。”燕回南道,“说给你弄个铁的,你死活要木头的。”
燕羽把秋千配件拿出来,说:“这不也是木头的?”
“现在这木头,有防腐工艺了。”
燕回南认真做事时很利索,两三下将配件搬出箱子,拆了塑料膜,图纸铺开,木头配件摆一起,一个个拼接。
他说:“那女的跟你一起回来的?”
燕羽:“她有名字,你要不知道,我告诉你,叫黎里。”
燕回南拧着螺丝,憋了几秒,终究没忍住:“老子真是……你就非得跟那种人一块儿?”
“爸爸,我很喜欢她。有多喜欢不知道。以前没喜欢过谁,也没办法给你打比方作比较。但……”他又重复说一遍,“我很喜欢她。”
燕回南听得眉心直抽,低头将起子拧得咯吱响:“你知道个球的喜欢!”
“我说了,爸爸,我很喜欢她。喜欢到,因为她,可以多活一天。”
狂风涌来,吹得樱树唰唰响;吹得压在螺丝堆下的图纸呼呼翻飞。